創世之下，唯我為尊 - 第四十章《暗涌邊軍》

初雪再起，風痕如刃。

封極斷原西南，寒影沉沉，一支軍隊正無聲潛行於雪夜之下。

五千寒鱗軍，列陣如昔，銀甲隱光，氣息斂盡。踏雪無聲，如影行沙。

長槍橫背，戰弩在側，兵刃與甲片之間，未發出一絲金鐵鳴響。

高空有夜鴉飛掠，振翅而逃。野獸潛匿，靈機自斷。

這片荒原，似已先於人知曉——死神，正在行軍。

—

隊伍最前，白蘇蘇身披雪袍，銀槍斜背，目光如冰燧破霧。

寒鱗破嶽槍雖已寂靜，但陣心烙印早植她的靈識。

整支軍的心跳與步伐，皆與她一人同步。

她舉手未語，寒鱗軍即止，無聲如石。

身後，陸青禾與魏凌塵隨侍左右。

魏凌塵眼觀地脈紋流，手中靈盤旋轉微光，低聲道：「再行兩里，將至敵軍外哨營地。此處地形稍高，適合藏兵伏擊。」

陸青禾望向東南方月下山坳，眉心微蹙：「有干擾陣氣……」

白蘇蘇輕聲問：「有把握嗎？」

「交給我。」陸青禾聲音低穩，右手已覆於劍柄。

—

她輕點頭，目光一掃千軍，聲音低沉卻透著不容置疑的將令：

「敵為暗哨，布陣有序，但未防我軍於斷原復起。」

「今夜為我寒鱗軍初戰，不可留後，亦不可聲張。」

「此役，殺敵必斬首，不許洩露氣機與聲響。」

「戰令如下：三刻內破敵左哨，全軍無聲斬首，撤離不留痕跡。」

話音未落，五名寒鱗軍主將已同時出列，抱拳領命，氣息如鐵。

他們各自傳令入列，軍令如潛潮漣漪般沉入隊列最末一人。

五位主將同時轉身，軍令一語未出，卻如潛潮裂雪，自陣前傳至陣後，整支軍隊只在一息間完成調整。

萬甲齊整，萬槍如林，氣息同步如一。

五千寒鱗死士，無人言語，卻同時眼露寒光。

殺意未動，霜氣已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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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灰夜色中，寒鱗軍五列兵線已緩緩散開，沿山脈與冰崖地勢隱伏而行。

白蘇蘇立於中央主陣之巔，對坡高岩上銀槍斜靠，目光冷靜如鏡。

營地雖嚴設警陣，卻並未察覺山谷伏兵將臨，三處靈柱燃紋均無變動，顯已鬆懈。

身後三十名寒鱗死士潛伏於碎雪中，皆出自第五軍潛影營，擅行山谷斬首戰。

無一人言語，皆靈息沉絕，眉眼如刃，甲紋伏雪。

—

「敵軍八十三人，陣形三重，外圍為震紋盾弩，中心四柱為靈火鍊陣。」魏凌塵以神識掃過，聲音平穩如數。

「中央帳下有三位凝丹中期軍士，其餘皆為煉脈與築基散兵。」他補充。

陸青禾目光一掃，眼底寒意不掩：「警戒範圍不過兩百丈，陣域間隙有漏。」

「東側斜坡地勢最低，可設潛伏弓陣；西北風向有利傳訊，可設干擾陣盤。」

「能破？」白弘開口，聲線低沉。

魏凌塵伸手一指，掌心亮出一枚獸紋陣釘：「給我兩息，可斷靈場一角；三息後，靈柱會自動復燃。」

—

白蘇蘇微點頭，掃視全局，冷聲傳令：

「師弟破陣，父親、師兄，各斬東西哨兵。三息後——」

她目光如鋒，掃過潛影三十人。

「入營——殺光。」

—

魏凌塵率先出手。

靈釘甫入地脈，符紋激亮，一道無形波動自營外震蕩開來，只聽「喀」一聲細響，西南角靈火柱的陣紋忽然一閃，陷入短暫靜滅，約莫三息可自動重啟。

—

幾乎同時，東西兩側斷崖之巔，兩道身影疾掠而出。

白弘手持寬刃長槍，身影如雷霆踏雪，橫貫斜坡間，槍光一抹，斬下東側兩名哨兵，連哨角都未及啟動。

陸青禾踏入風口回旋帶，逆光藏形，劍未出鞘，西側哨兵便已氣息斷絕。

—

「入。」白蘇蘇輕聲一句。

三十名寒鱗潛影營死士如影掠入，疾風般穿越斷開的靈陣空隙，身法無聲，身影如刃。

下一瞬，營內慘叫未出，血已濺帳。

主帳邊緣三列副營尚未起身，便已臂裂喉斷，靈火紋帳之中一片狼藉，營兵驚覺時，己中者已亡半數。

—

三名凝丹中期軍士自主帳中衝出，正欲凝氣施術，一道寒光已當面斬來！

白弘當先出手，槍罡如雪雷炸裂，直劈其首！

陸青禾緊隨其後，劍氣疾掠，斷其氣脈，魏凌塵則從帳後破窗襲入，雙掌封喉，一擊碎心。

三人如閃電般破入，一息三殺，無一誤差。

—

白蘇蘇自始至終未動，靜立雪頂高岩之上，目光平靜。

她未須出手，只需看著——

因為她知道，這三十人，便是一把刀。

一把白家沉冰百年，今日初出鞘的——雪刃。

今日初戰，不為立威，只為血債。

—

待最後一聲悶響自主帳傳來，魏凌塵從帳後走出，長袍沾血，淡聲回首：

「清了。」

三十死士魚貫列陣，氣息穩定如初，無一受傷。

唯甲上血斑，在靜雪中染出修羅之景。

落雪也為之一靜。

—

營地既清，寒風再起。

白蘇蘇立於雪岩之巔，望著遠方無邊霧氣，沉默片刻，終是開口：

「東南兩里，設崖障、引火旗、雙坡伏陣。」

「令第一、第二軍移至兩翼，第三軍守後，潛影營歸隊，毀痕亂火，佯作倉促佈營。」

「令潛影營潛伏於陣後，待敵主軍夜探自投，伏起斷之。」

「營火減半，痕跡混亂。」

「不為迎敵，只為示弱。」

「等他們誤以為我們倉促佈營，輕兵可破之時，便是踏入埋骨之刻。」

「若能引來主將，則一戰定局。」

她的語聲平靜，卻如碎雪下隱隱初現的鋒鋩。

—

寒鱗主軍聞令而動，數十道軍令同時傳下。

冰坡之下，五千死士如影滑落，陣型悄然變換，藏於山形與風口之間。

此處為天然三面斷坡，形如窪谷，敵軍若由東線前推，必墜陣心，前後皆陷。

若非熟稔此地，遠看之下不過是一片略開的平谷，實則殺機潛伏，正好引敵自陷。

遠看似散，近觀如籠。彷彿一柄藏於亂石中的伏刃，靜待獵物踏入。

—

同一夜，五十里外，墨炎軍南境中營。

夜風呼嘯，帳中卻是另一番熱鬧景象。

營帳高懸赤焰軍旗，數十人圍坐火盆邊，酒肉飄香，軍甲敞開，有人笑語，有人高聲擲骰，有人抬碗猛飲，將靈酒潑灑滿身。

帳中火盆燃旺，燒得紅光滿帳。十餘名墨炎將領散坐其間，酒氣肉香混著鐵器餘溫，昏黃燈火搖晃如醉。

「哈哈哈，這回咱們可真賺大了！幫陸雲鋒那老狗奪個位，回頭就分十座城池，還是昊霜王朝邊境最富的一線十城！」

—

一名短鬚悍將拍桌狂笑，酒灑了半襟，滿臉興奮。

「這種仗打一場抵得上平常十年，兵還沒出力，爵位先封了！」

—

另一人舉著酒碗大喊：「你們知道那幾個城裡多少油水嗎？糧倉、靈礦、坊市、青樓、藥庫……進一城發一票，咱們這是要撈到脫皮啦！」

「嘿嘿，還有女人——中原城裡那些養得細皮嫩肉的貴族娘們，一個個走路都比我們王妃還正點！」

「進城第一件事，老子就要封街選妃，一口氣娶十個回營地暖床！」

—

全帳哄堂大笑，酒肉飛濺，連門口守衛也忍不住回頭偷聽，眼裡全是躍躍欲試的貪光。

—

「咱們赫連將軍才是真英雄！此戰肯定是首功！」

「哈哈，那是自然。將軍一言，昊霜十城就會雙手奉上，讓我們墨炎人當老爺！」

—

「十座城？女人金山？你們真當……這場仗打完了？」

一道沉冷聲音從帳外傳來，聲似壓雪刀鋒，瞬間將滿帳喧鬧凍斷。

—

「將、將軍……！」

「正當一人拍桌起身，舉碗高喊『為赫連將軍萬世無雙！』時——」

「帳外忽傳一聲踏雪沉響，酒聲頓止，所有笑語與喧鬧，像被一刀生生斷在喉口。」

—

帳幔一揭，一道魁偉身影踏雪而入——赫連玄嶽，全名赫連·玄嶽，墨炎國南境主將，元嬰境五品，乃當朝三大戰功勳臣之一。

赤焰虎紋戰甲披肩，肩釘鋒銳如狼牙，身後披風斜展如焰旗，臉上一道深斜傷痕自眉至顴，像是活生生從刀鋒裡走出來的殺星。

赫連玄嶽未說話，光是站著，就讓整個帳篷像壓了一層霜。

—

他環視一圈，冷聲開口：

「陸雲鋒登位是靠誰？靠咱們墨炎五萬鐵軍。」

「那場奪權之戰，是我赫連玄嶽親率兵馬，殺進昊霜國都，助他篡位登基。」

「這不是什麼君臣之義，是我家陛下與他議定的條件——戰後，由他登基稱帝，封我墨炎十座北境重城作為回報。」

「如今登基大典下週便舉行，他卻一句詔令未下，連城名都不提一個字。」赫連冷笑一聲，聲如碎冰：「也只是承諾。」

「我們駐軍原地，軍糧得自籌，還嚴令不得動城防，不得入邊城一步……」

「這哪是等著典後封賞？分明是拖住我們，再順水推舟，把我們這支外軍一筆勾銷！」

—

他頓了一步，神色一沉：

「別忘了——若是真讓他穩了朝位，有可能下一步就該是對我們過河拆橋了。」

「他能許我們十城，就能暗地裡許別人廿城、五十座軍府——換我們的命去填。」

「如今不動，只因他還沒準備好怎麼清我們，怕太快露餡，鬧大了壓不住。」

—

帳中眾人神色驟變，先前的醉意煙散，只有火光映著心慌。

—

赫連玄嶽目光如鷹，逐一掃過諸將：

「記住，我不信他。他也絕不會信我們。」

「這仗還沒完——等他真讓我們『入城』，那才是真的結束。」

—

他頓了頓，冷然補一句：

「等到那時候再來慶祝狂歡也不遲。」

「若真還有命慶祝的話。」

—

正當眾將沉默時，帳外忽有急響傳來。

「報——！」

斥候撩開帳幔，一身風雪未解，神色異常緊繃，跪地叩首道：

「啟稟將軍，前方左哨——已連三輪未回訊！定時靈陣回報斷絕，烽火也無回應……恐有變故！」

—

眾人神情一凜，先前的酒氣瞬間散得乾淨，赫連玄嶽眼神驟冷：

「什麼時候斷的？」

—

「剛過子時，已過兩刻。末將派遣兩組快馬查探，至今未回。」

—

赫連玄嶽眸中寒光閃過，沉聲道：

「外哨是誰負責駐防？」

「是第七營——由石垣副將領隊。」

「……那不是廢物，兩刻都無回應，只可能是一件事——」他聲音頓住，語氣冷至極點。

「他們，全沒了。」

—

帳中靜得連火盆的劈啪聲都顯得刺耳。

—

赫連玄嶽接著道：

「外哨……不可能自己斷聯三輪，烽火還沒回應。」

—

他頓了頓，目光一瞬掃向眾人：「你們真以為，是什麼餘軍死士？」

「……不像。」副將遲疑道：「這兩刻，連接應都沒動靜。若真是敵襲，該有衝突、該有逃兵。可什麼都沒有——像被一口吞了。」

「那就只能有一種可能。」赫連玄嶽抬起頭，眼中寒光逼人。

「是陸雲鋒那老狗，先對我們動手了。」

—

帳中瞬間炸開。

—

「什麼？！」

「不、不可能吧——他若想對我們動手，怎麼會從邊哨下手？」

「他下不了手。」赫連冷冷接話，「但他背後那群朝堂賤人、或他自己養的狗，動起手來一點也不手軟。」

「先是哨所失聯，再是信號靈火無應，再拖個一夜，明日說我們『聯外叛亂』、『軍心潰散』……」赫連冷笑一聲：

「就能一紙軍令收編我南境五萬兵馬，再下個黑鍋，直接清軍冊、奪軍權，一舉兩得。」

—

他重重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火盆跳動，帳內諸將無不神色大變。

「所以他不會等。我們也不能等。」

—

赫連玄嶽直起身，聲如軍鐘：

「全軍三刻內整備完畢，前出五十里，直往外哨——」

「若是敵，殺；若是陷阱，破；若是他陸雲鋒……」

—

他冷冷勾唇，語氣森然：

「若他真敢現身——我赫連玄嶽，當場斬他於軍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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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沉，軍旗獵獵，鐵甲齊鳴。

赫連玄嶽立於營前雪地，一身赤焰甲披風獵舞，神情如鐵，聲如霜鐫：

「全軍聽令——」

「三刻內整軍，五刻內拔營，明日卯時前抵左哨遺址，若見敵，斬盡！若見空營，搜盡！若有詐，破盡！」

「我赫連玄嶽的兵，也敢有人動？那就看誰先死。」

—

軍號未吹，軍勢已動。

赤焰旗落，五萬墨炎兵馬如潮而起，兵刃齊舉，騎步分列，夜風中鐵騎雪踏，宛如一柄燒紅的長矛，自暗夜之後刺向那片白雪深沉的荒原。

—

同一時間，寒鱗軍伏處。

白蘇蘇盤膝於雪巔石上，槍立身側，目閉如眠，心神卻與整軍七道伏線牽連成網。

靈息潛伏如水，劍氣暗藏於雪，殺意伏於霧。

—

魏凌塵靜坐於陣眼左側，指尖微張，地紋與陣息如蛛絲般交織。

陸青禾則倚於斜松之下，劍未出鞘，眼卻似已望穿數里外的兵刃交鋒。

高空無鳥，天地無聲。

唯有風雪緩緩擦過甲面，如低語。

—

寒鱗五軍，埋於雪下。

萬槍不語，霜氣如鋒。

而霧中，那道沉重的鐵流，正一寸一寸，踏入死地。

—

然而大軍未動，忽有風雪斥候破帳而入——

幾名寒鱗軍匆匆闖進帳中，渾身雪氣未散，臉色慘白如紙，身上竟還披著破碎的墨炎軍甲。

帳內眾將齊聲變色，瞬時拔劍將人圍住。

—

「啟稟主帥——」為首一人跪伏叩首，聲音帶著微顫，「我等原奉副將寧策軍令，臨時奉命前往北側斜谷探查……」

他頓了頓，聲音更低了幾分，「正返途中，便遠遠望見我們駐紮之地……已被屠盡。」

—

話音落下，帳中一瞬死寂，連火盆聲都似被掐斷。

—

「屠營者是誰？」赫連玄嶽聲線冷峻如刃。

—

「黑衣人，約三十餘名，身法詭異、氣機隱晦，攻勢極快，行動毫無聲息，動作整齊，絕非普通流匪……更像是經過精密訓練之殺伐部伍。」

—

「你們為何還活著？」

問話如寒槍刺頸，那士兵頓時伏地如叩：「我等當時尚在斜谷探查，回返時避於雪岩之後，未敢驚動，僥倖逃過一劫……他們似是有目標，行動迅疾，未久便沿北側斷原而去……」

他伸手指向白蘇蘇潛伏的方向。

—

赫連玄嶽聞言，面色鐵青，忽地一掌拍碎案幾，霜木飛散，將士皆驚。

「同袍盡死，你們竟還能安然返營？」

—

殺意勃發之瞬，幾名寒鱗軍當場伏地，面色慘白、身軀顫抖、額貼冰地，宛若驚弓之鳥。

但這副模樣，不是求饒，不是畏懼——

是他們刻意演出給赫連玄嶽看的戲。

因為他們明白，若要成就殺局，就得先讓對方「信得過你活著」。

為了軍令，他們連自己的命，也能毫不猶豫地扔出去。

—

「主帥住手！」

副將卓韶當即跨步出列，單膝跪下：「此事突變匪夷所思，末將願請命前往探查真相，若有虛報，願以軍法懲之！」

赫連冷眼掃過眾人，沉聲道：「你點人，半刻內出營。」

「諾！」

卓韶翻身而起，當場點齊五十精銳，整裝啟程，雪甲無聲、如風掠過，直撲北原。

營帳內一片肅靜，眾將目送卓韶率隊離營，風雪中鐵靴之聲漸遠。

—

赫連玄嶽沉吟半息，抬手一揮。

「全軍聽令——披甲夜行，半炷香內起營！」

「第五軍團斷後，玄武甲營列於兩翼，主營隨我出發。目標——斷原北谷。」

他站於帳門之前，望向風雪之外那道無邊陰影，聲音沉如霜下雷鳴。

「今夜，我要看清，到底是誰……敢動我赫連玄嶽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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