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世之下，唯我為尊 - 第三十九章《封極沉軍》

雪更深了。

三人踏入封極斷原已有一炷香，腳下冰脈如枯骨盤延，霧雪橫飛中，天地間無一絲聲息。

寒鱗破嶽槍的震鳴已止，唯槍尖仍緩緩指向斷原腹地一處沉陷冰壑——那裡積雪稀薄，氣息斷絕，像是被什麼力量強行隔絕於天地靈脈之外。

若非此槍指引，根本無從察覺這裡藏著一個異界裂隙。

—

白蘇蘇站在那片結界前方。

槍尖靜止於雪地，微光不動。

她知道，這裡，便是極限。

「這處結界……應是用陣主血脈作鑰所鎖。」魏凌塵低聲說。

白蘇蘇輕輕點頭。

她默不作聲，舉槍橫於身前，正要咬破指尖——

忽然，一道極輕極淡的氣息，從她身後飄來。

不是殺意，也非靈壓。

那氣息太熟悉了，熟悉到她連反應都來不及，只是猛地愣住。

彷彿整個神魂，悄然被某道聲音牽引。

—

陸青禾看見她動作頓住，立即道：「怎麼了？」

魏凌塵眉頭一皺：「有異？」

白蘇蘇沒有回答，只是緩緩轉過身。

下一瞬，她的身體如被雷擊般僵直。

—

風雪之中，一道身影靜靜立於不遠處。

銀甲雪袍，目光沉靜如山，鬢角微白，氣息如深潭沉泉，內斂而不容近逼。

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身影——

「……父親。」她低聲開口，聲音微顫。

白弘靜靜看著她，沒有靠近，眼中是壓抑過千百次、如今終於得以放下的一抹微光。

他既未激動，也未問候，只是語氣如昔：

「我沒看錯你。」

「我知道你會來。」

「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

「這些日子……你受苦了。」

—

她看著他，心中什麼也說不出口。

槍微微顫了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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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蘇的聲音極輕，幾乎與風雪等高：

「……我聽說，你已經死了。」

白弘垂目，靜默片刻，終是緩緩點頭。

「那場事變，確實該讓我死在當場。」

—

「數月前，陸雲鋒忽然聯合墨炎國與影衛軍，強襲皇都。那日天色突變，雲壓三城，我便知不對。」

「他們從東靈巷底部的廢道滲入，以墨炎國的火靈爆陣引爆了皇城封脈石柱，三日內連破內外三層護陣。」

「那些封陣圖譜，自來封存嚴密，從未外洩。」

「能準確布點的，肯定就是陸雲鋒。」

—

白弘語氣如鐵，直述其事。

「我與妳祖父白戰雲率霜騎軍自北霜關馳援，沿斷雲城線而下，直入皇城。」

「皇族守軍已潰，剩餘將衛從龍井巷死守宮闕。我與你祖父強行破陣三處，終於在中宮前擊退墨炎先鋒，眼看戰局可回穩……」

「就在那時，陸雲鋒的氣息忽然暴漲，從元嬰境連破兩大境界，衝至合體境。」

—

魏凌塵神色一凜：「強行破境？還是連破兩大境？」

白弘頷首，語氣壓得極低。

「他的氣機……不是正常突破，更像是某種外力灌入，被強行撐起來的力量。」

「不是他的——但他能用。」

—

白弘語氣微頓，眼底浮出難以掩飾的裂痕。

「我喊他退，他沒說話。」

「下一瞬，陸雲鋒出掌——我們誰都沒反應過來。」

「那掌沒有氣機，無有靈紋，無風、無聲——像是靜夜裡忽然撕開天幕，將整個天地拖入死寂。」

「像是忽然之間，整個天地都靜止了，只有一道黑色的氣息，從他掌心蔓延而出，像吞沒光線的深淵。」

—

「我只覺心神一寒，渾身血液像是瞬間凝結——那不是術法，那是一種……毀滅。」

「你祖父比我快半息，他什麼都沒說，只是一步踏出，把我往陣外震飛。」

「我還來不及呼喚，就看見那道黑氣像洪流一樣將他吞沒。」

—

「接著，是光……是碎裂的光。空氣像被切開，整個戰場都靜了一息。」

「然後，霜騎軍最後一列防線，被連根掀飛。」

「我落在陣外數十丈遠，整條臂骨碎裂，氣海崩了半邊，連爬起來都做不到。」

—

白弘垂下頭，手指微顫。

「妳祖父……被打得七竅流血，胸甲盡碎。」

「但他……還是站著的。」

「他就站在殘陣中央，一動不動，像是……還想擋住什麼。」

「我那時只能匍匐在雪地上，看著他，一步都爬不回去。」

—

語至此，風雪驟停，寂靜如死。

—

良久，白弘才再度開口，聲音低得幾乎無法辨認：

「我被震飛數十丈，氣海碎裂、神識潰亂，昏死當場。」

「打掃戰場時，他們以為我已死，把我扔進亂葬崗。」

「三日後，一場大雨落下，一道天雷擊中我旁邊的石柱——我從雷聲中醒了過來。」

—

他的眼神緩緩望向遠方的冰壑雪線，像是想望穿那一座永遠沒有送別的墳。

「我無處可去，也不敢現身，只能偷偷回白家看看。」

「結果整座白府，已成焦土。」

「從內院到槍場，從祖堂到後祠，一個活人都沒有留下。」

—

他喉頭動了一下，語聲微顫：

「我連妳祖父的屍首……都找不到。」

「那日我走遍全城所有屍坑，沒有他。」

「我連認屍的資格都沒有。」

—

語氣至此，已沉至雪下。

槍尖無聲落地，發出一聲輕響。

白蘇蘇站在原地，像是凍住了呼吸。

雪靜得像連聲音都不敢驚動他們。

她緊握槍柄，卻不知是為了止住寒意，還是止住心跳。

—

白弘垂眼，目光落在白蘇蘇手中的槍上，沉默片刻。

—

隨後緩緩開口，他語氣極輕，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長年壓在心口的重擔終於落了地。

「我醒來後沒多久，得知白府被毀時，寒鱗破嶽槍也一併失了蹤。」

「那是我們白家最重要的傳承，也是唯一能解開寒鱗軍封印的鑰匙。」

「我知道，只要這槍還在，就還有復仇的機會。」

—

他抬起頭，聲音穩定下來。

「後來我追查槍的下落，幾經周轉才查出，它落到了影衛四絕的手裡。」

「幸好……他們並不知道這槍的秘密，只當它是兵階靈寶，打算借拍賣行之手釣出妳的下落。」

「我也聽說了——這槍最後，順利落回了妳手中。」

「所以我來了。」

「我知道，妳一定能找到這裡。」

—

白蘇蘇輕聲道：「……這都是師尊幫的忙。」

白弘一怔：「師尊？」

他露出難得的柔和笑意，語氣微暖：「妳拜師啦？」

「他……對妳好嗎？」

—

白蘇蘇點點頭，聲音壓得更輕些：

「嗯。這條命，也是師尊救回來的。」

「這把槍，也是靠師尊破局幫我拿回來的。」

—

白弘聽後神色微動，像是卸下一口氣，輕輕點頭：

「如此甚好。」

「若有機會，記得讓爹親自向他道聲謝。」

—

這時，白蘇蘇轉頭朝一旁兩人望去。

「對了，這兩位是我師兄弟。」

「這位是師兄陸青禾，那位是師弟魏凌塵。」

—

魏凌塵與陸青禾同時微一抱拳，神色莊重。

「見過白伯父。」

白弘看向兩人，目光沉靜，卻透著一股軍將之威。

他沒有多言，只是回了一個深沉的頷首。

「兩位器宇不凡，將來必不平凡。」

「謝謝你們陪她走到這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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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弘的目光從白蘇蘇與她的槍上緩緩移開，像是終於將心中積壓多年的某件事悄然落下。

沉默片刻，他聲音平靜卻低沉地說：

「是時候了。」

「妳拿著槍——走進去，把他們喚醒。」

—

白蘇蘇點了點頭，當即舉槍橫於身前，深吸一口氣。

手指一咬，鮮紅血珠落在寒鱗破嶽槍的金紋之上。

霎那間，槍身嗡鳴一聲，陣陣寒光自槍尖裂散而出，如一道道冰脈沿地紋奔涌，直射冰壑正中。

—

咔嚓——

一道細不可聞的聲響從冰雪之下傳來，彷彿某個沉睡多年的機關正在甦醒。

片刻後，大地微震，冰層忽然碎裂如鱗，一座半弧形的洞口緩緩自雪地中開啟。

封印靈陣顫動間，陣紋如鎖鏈般一節節解構，殘餘靈息在半空如光絲亂飛，落雪也為之一靜。

—

三人隨白弘跨步入內，冰洞之中寒意更甚，前方似有無盡昏白光芒自洞底溢出，沉沉如天光倒灌。

走過一道蜿蜒冰道後，視野倏然開闊——

是一座龐大的冰雪軍殿，寬達百丈，冰壁穹頂自然弧形拱起，層層冰晶懸垂如鏡，將靈光映得迷離萬分。

而最中心，是一座廣闊至極的冰層祭台，其下方，竟密密麻麻列陣著整整五千名寒鱗死士，列陣而立。

—

他們身披銀黑交錯之甲，肩環寒鱗紋，皆持長槍而立，面色如常，呼吸微弱，卻無一人睜眼。

甲胄未銹，血紋未散，神情凝凍，目視前方。

前列百人直列為斥陣之鋒，其後五列三重，左右翼則各有戰車寒弩布陣。

所有人都還活著——但陷於沉眠。

不是雕像，也不是亡者。

這是一支真正的軍團，在寒冰之下沉眠多年——直到今日。

彷彿只要有人一聲令下，這支軍隊就能立刻甦醒，踏雪破敵。

—

整座冰原中央，是一座由七重靈陣交疊而成的巨大封印法陣，靈紋如河脈交錯，每一息都在流動，每一轉都像心跳。

陣心懸浮著一枚雙環光核，靜靜旋轉，如鎖定整支軍魂的心脈所在。

它不是壓制，而是在守護這支軍的最後一線血息。

—

白蘇蘇站在高處，眼中驟然一震。

她曾見過軍列，也歷過血戰，但這一刻，她第一次真正明白——這支軍若醒，將震撼整個北洲脈圖。

—

魏凌塵望著眼前震懾人心的畫面，低聲開口：

「……這就是寒鱗破嶽軍？」

白弘站於陣前，靜靜看著沉眠之列，語聲低緩：

「這，就是寒鱗破嶽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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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弘的目光從白蘇蘇與寒鱗破嶽槍上緩緩移開，像是終於將心中積壓多年的某件事悄然落下。

沉默片刻，他聲音低沉卻堅定：

「是時候了。」

「妳拿著槍——走進去，把他們喚醒。」

—

白蘇蘇點了點頭，當即舉槍橫於身前，深吸一口氣。

手指一咬，鮮紅血珠落在寒鱗破嶽槍的金紋之上。

霎那間，槍身嗡鳴一聲，陣陣寒光自槍尖裂散而出，如一道道冰脈沿地紋奔涌，直射冰殿正心。

—

整座封印陣猛然震顫，地脈隱響如戰鼓初鳴！

七重靈陣層層亮起，自內而外如星輪轉動，將整支軍隊的氣息逐一牽引、喚醒！

—

冰殿之上，寒風忽起，似有萬千兵甲同時低鳴。

「咚——」

地心鼓聲震響第一下。

「咚——」

第二聲，彷彿有什麼從沉眠中掙脫。

「咚——！」

第三聲響起之時，第一排死士的指節猛然一緊，長槍垂地一震！

—

白蘇蘇站在祭台陣心，閉目凝神，氣機與靈槍早已合而為一。

她能聽見，五千人的心跳，與她的血脈同步共振。

她能感覺，那一道橫跨數十年的軍令印記，正緩緩轉入她掌心。

—

她猛然睜眼，神情無懼，將寒鱗破嶽槍一擲高舉！

槍尖指天，銀光狂瀉，霎時間，一道筆直的槍意光柱轟然貫穿整座冰殿穹頂，直衝霧雪之外！

—

下一瞬！

五千寒鱗死士同時低喝，聲如山崩雷湧！

「見主將——！」

萬槍齊舉，槍尖破雪，槍影如林！

整個冰殿回響著這聲響徹魂魄的軍禮之音，五千軍心，盡歸一令！

—

魏凌塵望著這一幕，幾乎忘了呼吸。

「……這就是，真正的軍魂嗎？」

—

陸青禾則靜默無言，神色前所未有的莊嚴。

他望著高台上那銀槍雪袍的女子，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柔光。

他微微點頭，像是無聲地說了一句：很好。

—

白弘站在台階下，仰望著軍魂甦醒的浪潮。

他沒有說話，只是靜靜低下頭，目光落向腳下冰雪，像是在對著某一座未曾立碑的墳冢說話：

「爹，有了這支軍……我們白家的怨氣，終於能吐一口了。」

「他們欠下的命債，該還了。」

—

「寒鱗破封，死士列陣。白家之血未冷，北洲，當記此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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