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燼冠冕 - （2）第三章，海水的惡意

森林裡滿是高聳的黑杉，枝椏像枯骨般交錯在頭頂，遮蔽了天光。

地面濕潤，踩下去會陷出淺痕，腐葉與泥濘的氣味混合著深海味道，濃烈刺鼻。

風掠過枝葉時，像誰在遠處喘息。

「呼.....呼......呼......」

真理咬了咬牙，酸痛的腳踝，還有喘息的肺部，都讓她感到疲憊，但是她還不能停下，身後一群群的深海怪物們仍然沒有疲累的跡象，這場追逐戰還沒結束。

「你就……不能呼……想想辦法嗎！？」

「我也想啊！但是那麼……多東西，我要……怎麼處理啊！？」

死亡扭過頭，瞥了一眼身後的怪物們，發出悶哼聲。

「隨便拿個……呼……權能丟下去啊！你不是……死亡嗎！？」

「哪有這種事情啦！？」

身後樹枝變撞斷的聲音催促著兩人繼續奔跑，在綠林之中，深海使徒們的腳步逐漸變得緩慢，那長滿結晶的肢體似乎不適應大地。

「那是……！快！真理，那裡有建築物！」

「好……」

樹林之中，破敗的高塔一下就吸引了兩人，她們拼命加速，終於跑到了高塔之下。

「$¢#“_&-！？」

身後如同嘶吼的不明語言越來越小，直到兩人躲入高塔之內，深海的使徒便不再追逐。

「呼……呼……呼……他們走了？」

「我想……是的。」

死亡背倚著牆，輕輕滑落下來，汗水佈滿她的臉龐，疲憊的喘著粗氣。

「他們真是窮追不捨......我還以為在陸地上他們會沒有那麼快速。」

真理蹙起眉，隨手撕下一塊布，為手臂上被深海使徒咬傷的傷口止血。

「嘶——」

「……你還好嗎？」

死亡快速地擦了擦臉，隨後望著真理的傷口。

「還死不了。」

「好吧……好累啊，很少跑得那麼急了。」

「我也是，休息一下吧，他們應該暫時不會追上來了吧？」

「嗯。這裡已經算是他們不好靠過來的地方了，暫時是安全的。」

死亡瞥了一眼高塔破碎的窗戶，外頭的深海使徒已經遺憾的撤退了，留下一地的水漬。

「唉......明明只是在探查屍體，怎麼就被神明盯上了？」

真理無奈的替自己包扎，眼神也瞥向外面。

「狄戈爾這位神明.......還真是暴躁。」

「嗯。好歹也是海嘯的神，祂的脾氣比我想像的還要糟糕，而且祂與奧古納的關係......也很特別。」

「說到奧古納，我比較想問你，那些使徒是怎麼找到我們的？那麼多海岸，卻偏偏找到了我們。」

「應該是你……」

本打算說什麼的死亡，上下打量著真理後，突然表情變得陰沉。

「什麼？」

「我本來想說是因為你的力量，但是，現在的你，跟一般人類差不多，你的魔力控制的很好，所以……」

死亡的眼神變得沉默，隨後拿起了聖女的項鍊。

「深海使徒們被某種力量指引。那股深海的詛咒使得他們更加理智，但又充滿了某種冷酷的計算。我猜……是有某個信物，讓他準確定位到了我們。」

「所以，你懷疑聖女？懷疑她與狄戈爾有染？」

真理的聲音變得更加凝重。

「對，除了聖女的項鍊，我想不到任何一種東西可以作為信標。而且要是他們真的盯上了我，在我靠近海水時，把我拖下去即可。」

兩人低頭，靜默片刻。外面的世界依然陰雲密布，空氣中彷彿隱藏著某種威脅，讓人無法忽視。

「我們該怎麼辦？」

真理緊緊握住手中的匕首。

而死亡則是深吸一口氣，

「接下來，我們得更小心。這個任務可能遠比我們想象的更加危險。那些深海使徒並不是普通的刺客，它們的背後，似乎隱藏著更大的陰謀。」

「陰謀……」

真理輕聲呢喃，然後沉默了。

這時，死亡再次拿起那個聖女交給她的項鍊，仔細端詳著，心中有了某種新的猜測。

「等會兒，我們去找聖女。」

死亡突然這麼說道。

這樣突然的話語，讓真理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現在？」

死亡點點頭，

「是的。現在我們更需要了解她的真正意圖。這場追捕，這些深海使徒，不是單純的巧合。」

「你懷疑她，卻是親自到她面前質疑？你清楚這很危險。」

「但我們沒有別的方式去尋找情報了，只能希望我的推測是錯的。」

蔚藍的眸子裏染上陰影，她似乎也在猶豫著。

「而且我們也無法脫身了，深海使徒知道我們的身份了。現在的他，掌握著我們的秘密，要是能和聖女合作，說不定能保守住我們的身份。」

「你是瘋了，還是傻了？你想要我們陷入兩面受敵的慘狀嗎？」

「你還有別的辦法嗎？我知道你很擔心……」

死亡拍了拍真理的肩膀，露出溫暖的笑容。

「如果真的發生了什麼，我發誓我一定會帶你安全出來的。」

「你……」

「再說了，我可是你的師父欸！哪有徒弟會擔心師父的！你就安心好了！」

即使女人的話語裡充斥著歡樂和安慰，真理還是覺得心裡不踏實。

（可我不想再去直面人類的惡意了，也不想再聽到那些謊言。）

「我……我明白了。」

但最後，她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無言的望著自己的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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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女的宮殿在那片戰地的後方，走過去的話，大概要走一陣子，所以，在此之前，先好好休息吧。我先去四周看看還有沒有使徒。」

女人已經恢復了精神，伸了個懶腰後，便打算走出高塔。

「好，早點回來，我不想在晚上的時候才走到宮殿。」

真理點點頭，等到死亡的腳步離開了高塔，這才緩緩站起。

「既然還有時間……不如探索一下這裡吧。」

她的目光瞥過殘破不堪的石牆，上面畫著的壁畫已經在風雨的摧殘下面目全非，只能勉強看見一些微弱的塗鴉。

「哼……人們總是這樣呢，留下如此意義不明的塗鴉。」

手指輕撫過那些時代的碎片，真理不禁嘆了口氣。

很多人到最後都已經忘記，那個最初的信仰，最初的奇蹟，只能盲目跟隨著壁畫上的奇蹟。

「奇蹟，奇蹟，那真的很重要嗎？」

少女輕聲念叨著，指尖也不停拂過那些古老的神話，直到——

「……這是？」

石牆上佈滿了裂痕，不過壁畫的部分幸運的沒什麼損傷，而這個看起來就像是幾百年前的產物。

它描繪著，訴說著一個古老的故事。

從前從前，有個少女，誕生在無光的村落裡，村莊被海水裏的神明統治著，那位神明相當殘暴，

每隔一段時間，總會有人被海潮吞沒。

那名少女，就在某次出海捕魚時，親眼見證親人被海水吞噬，憤怒使她登上了懸崖，向上天祈禱，向世界祈禱，希冀有誰，能來殺死海神。

「然後，有位神明向她回應了，那位神明將暴躁的海神驅趕到海水之中，而那位尊貴的神，便是如今的奧古納大人。」

輕柔的聲音，還有一同撫上壁畫的手指，真理不禁跳了起來，整個身體幾乎都撞到了另一邊的牆壁上。

「……聖女！？」

「你好啊，勇敢的小女孩，我們早上才見過吧？」

白色面紗之下的臉龐似乎笑了笑，聖女抬起穿著手套的雙手，又一次輕輕擦拭了那破碎的牆壁。

「你……您怎麼會在這裡？」

「呵呵，現在只有我們在這裡了，可以不用敬稱，小女孩。這裡算是我的秘密基地吧，有一條小路，可以直達我的宮殿，我平常只要心情不好，都會來這裡散散心。」

「不用帶護衛嗎？」

「都說了是秘密基地，帶人來就沒什麼意思了吧？況且……這種上時代的產物，會來這裡的人，也只有我了。」

聖女發出輕聲的嘆息，手指一遍遍摩挲著牆壁。

「因為奧古納大人的力量，我也忘記了很多事情，但說我不後悔，能保護大家的力量，即使要失去什麼，那也足夠了。」

「為了那些……信徒們？」

「嗯。人類就是這樣奇怪的生物吧，能為了他人，甘願放棄自我，就像故事裡的聖女一樣。」

「那故事裡的聖女，最後怎麼了？」

「呵呵……你真的是外地人，這個故事，只要在這裡誕生的人，都會聽到。故事裡的聖女她啊，最後被奧古納大人帶走了，因為她在祈禱時，做出了承諾，只要有誰，能夠趕走暴躁的海神，她甘願赴死。而奧古納大人和她約定，祂會替她守護那些居民，但是，必須要由聖女的性命，作為最初的代價。」

白金色的手套拂過石磚，輕輕抹去苔痕。

「雖然狄戈爾身受重傷，無法出來造次，但祂依舊不肯放棄，總是會試圖重返陸地。這也是為什麼，如今的聖女仍必須存在。」

「那至少有人記得了聖女的付出，他們還有心情寫下這個故事。」

真理聳聳肩，不動聲色的挪動腳步，盡可能遠離聖女。

「是啊，至少，有人還記得，還記得她的付出，她的犧牲。不過，我以為像你這樣的年輕人，會覺得這個故事是杜撰的。」

「杜撰嗎……？我不清楚，但我心裡總覺得，這個故事很真實。不過，既然都聊天完了，偉大的聖女大人還要繼續待在這裡嗎？您的信徒們可是會著急的。」

少女又挪動了幾步，光是待在人類身邊，她就感到作嘔。

「別這麼著急趕我走啊。他們不會著急的，我給他們說了，我在祈禱，起碼要五個小時，叫他們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吵我。」

聖女雙手合十，竊笑道。

「而且我可是花了很多時間在庫庫姆那裡替人民祈禱，就算偶爾偷下懶也沒什麼問題的啦~」

庫庫姆便是海邊的最前線，也是早些時候馬車的目的地，看起來聖女已經慰問完那些士兵了。

真理瞇起眼睛，內心還是忍不住吐槽了幾聲。

（但她明明貴為聖女，心態卻像個小孩子……）

「是嗎？那我不打擾您祈禱了。」

說罷，少女便打算趕緊離開，卻被輕輕拉住。

「你很討厭我嗎？我還可以講更多故事給你聽喔。」

從手套之下傳來的溫度並沒有讓真理停止逃跑的念頭，不過她口中的故事，還是讓少女有些動搖。

（能聽到情報的話，再好不過了，可是……）

她的蹙緊眉頭，最後嘆了一口氣，勉強的坐回聖女身邊，當然了，還離了一段距離。

「故事的話，勉強可以。」

「嗯。謝謝你陪我聊天了，不過，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麼？」

「我……」

她本想脫口而出「真理」，但語尾在唇間盤旋幾圈後，硬是吞了下去。

她頓了頓，腦中卻一時空白。

（不能說，不能讓她知道……快，想一個名字……）

可是越急，越想不起來。腦海裡亂竄著些奇怪的東西。

嘴巴微張著，她像被當眾抽問的小孩，眼神飄忽，額角沁出一點汗。

「我……呃……我叫……」

「呵呵，難道你不知道自己叫什麼嗎？」

聖女笑出了聲，那笑聲不像嘲笑，更像是找到新玩具般的愉悅。

「那我來幫你取好了。」

她湊近了一些，目光熠熠生光。

「你知道貓嗎？我以前看過一次，很可愛，不過怕生，一碰就炸毛。你就像它們一樣呢。」

「貓……？」

「嗯，所以就叫你——小咪好了。」

「小、什麼……？」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聖女便伸手捏住了她的臉頰，力道輕柔，卻有種不容反抗的強硬。

「就這麼決定了，請多指教喔——我的朋友，小咪。」

她在「朋友」兩字上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一場沒有回頭的封印儀式。

少女怔了怔，皺起眉頭，卻發現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她低聲咕噥了一句：

「……好吧，我就叫小咪了。」

嘴上答應了，但那名字像根細刺，扎在心底某個她不願讓人觸碰的地方。

真理（小咪）本打算再反駁些什麼，但對於那些故事的渴望，還是讓她把那些話語咽了下去。

「至於故事嘛……你想聽什麼？」

聖女望著真理那深邃的紫色眼睛，微笑著忽略了幾根沒有遮好的羽毛。

「想聽什麼樣的故事，呵，不如說，你想說什麼故事？」

真理側過臉，沒有回應聖女熱烈的目光。

「我想說什麼故事？也好吧，那麼，我就告訴你，接下來的故事吧。」

那個傳說中，如此美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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