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間．風行夏國 - 第二章　金色浪語

第二章　金色浪語

山風自北而來，穿過江夏與金夏之間那片濕潤山谷。楚靈汐披著絳青旅袍，獨自踏在被霧氣濡濕的青石板上，腳步輕緩，卻從未停歇。

她已行走三日，沿著福之嶺舊路南下，越過靈碑嶺、破樹灘、白崖渡，逐步逼近九夏南境的分水嶺。

此處名曰「稷線」，為古夏先民分封稻靈神祠之界，稷線自新夏來，據說至最東處邊境的伍夏，山水氣脈大異。靈汐站在稷線之上，望向南方稻谷漸密、風聲溫潤之地，恍若踏入另一個靈域。

她自袖中取出一張破舊羊皮圖，那是父親留下的《風圖殘編》，上頭標記著金夏北境數個可疑的風瘴漩結點。

「行陽府、丹陽泊、牧原鎮、赤苗渡……都在這片區域。」

小雨從她肩頭探出頭來，尾巴輕輕繞過她頸側。「但這裡的風，好像不太一樣。」

「真不愧是我的靈貓。」靈汐接著補充道。「金夏是海與稻的國度，風由南方的海與平原的稻而來。」她輕聲回答。「據說連他們的靈術，都藏在海浪與稻浪的低語。」

小雨歪頭。「那江夏的水符和靈咒，會不會在這裡不好使？」

「大不了用他們的。」靈汐淡淡一笑，將羊皮圖收起，繼續前行。

——

沿著山徑繼續南下，途中經過了無名的小村落，目測只有三、四戶人家。

踏在村落的小草徑上，靈汐感受到此地溫潤潮濕，便深深吸了一口與江夏截然不同的空氣。

「這個月瘴氣發作三回，我家雞犬不剩，連隔壁老王也……。」村里的老農主動向靈汐抱怨，卻話說一半，眼神黯然。

雖是一串流利的「官話」，但金夏的聲韻與江夏有多處不同，令靈汐多少感到彆扭。但她有著身為靈者的自覺，認為必須先針對眼前的事給予回應。

「老爺爺，我能理解……。」見老農停頓不語，靈汐體貼地搶先回話。

一路上，靈汐歷經了江夏多處劫災，深有所感，一股酸意湧上心頭。對此，她默默在心中為老王祝福，期他能天上安穩地踏上成仙之路。

「你們在聊風瘴是吧？這瘴氣真的怪的很，連我家的雞都足足被害死三兩隻！」年邁的老王邊從一旁的木屋走出來，邊喋喋不休的抱怨著。

「啊……對不起，我剛才……。」見老王蹦蹦跳跳地出場，靈汐耳尖脹紅，瞬間愣在原地，聲音輕得只有自己與風聽得見。

她不知所措地抬頭看了看眼前的老農和老王，又迅速低下頭來。雖未道出方才的想法，但還是另她尷尬不已，恨不得將自身埋進腳下的草徑裡。

小雨不屑地甩了甩尾巴，躍上她的肩頭，用肉墊拍了拍她發熱的臉頰。

「看妳以後還敢不敢亂詛咒別人了。」一陣貓語從靈汐耳旁拂過。

靈汐故作鎮定，續向老農確認村落的災情後便匆匆離去。

邊走著，她捻了捻指尖的符紙餘熱，久久不語。

「金夏的風，果然是另一種試煉。」

一陣風拂過她的側臉，青春無悔的雙眸在微微散亂的髮絲底下閃爍。

——

金夏北境·牧原鎮

這是一個依稻河而生的城鎮，屋舍低矮而密集，茅草與青瓦交錯，田埂如網，河道縱橫。靈汐踏入市集時，引來不少異樣眼光。

她的道袍、氣質與她手中那柄鈴杖，與金夏人素樸粗布、赤足編髮的模樣形成明顯對比。

「外鄉的靈師？」一名在地老農低聲嘀咕。

「是江夏來的吧……最近南風怪得很，莫非她與那瘴氣有關？」眾人討論道。

靈汐聽見耳語卻未回應，只是走向鎮中心的稻魂碑前，鞠了一躬。碑文斑駁，依稀可見以金夏文書寫著「守稻為庇，與靈共耕」八字。

「這裡的庇護信仰……與江夏不同。」

她閉目片刻，將自己那身鋒利如刃的江夏之氣收斂數分。

就在她轉身之際，一陣孩童哭聲從稻田傳來。靈汐神色一變，迅速趨前，見一名小童倒臥泥地，四肢抽搐，眼神迷離，口中吐著黑色稻穗渣。

「風瘴出現了！」她咬牙。

田埂旁的眾人驚恐退後，無人敢近。靈汐單膝跪地，捏符成印，符光如水流轉。

「以舟載靈，以河為渡，清此夢魘，安此童魂——起！」

符印瞬刻而成，一道水光從她掌心湧入童體。小童一聲長嘯，瘴影自其口鼻竄出，化作黑煙被靈風一卷而散。

眾人靜默。片刻後，一名年輕男子上前扶起童子，又望向靈汐。

「多謝靈者。」他語氣複雜。「你是從江夏來的？」此人身穿白衣、腰掛金飾，氣質明顯與眾人不同，似對江夏道士也略有所聞。

靈汐點頭。「我名楚靈汐，來自江夏神藥院，為查風瘴而來。」

「我是牧原靈守，蒼介。」他伸手，語氣堅實。「金夏不拒外鄉靈者，但你要明白，這裡的風，不容欺瞞。」

靈汐握住他的手，微微一笑。「若這裡的風願接我，我自坦然以對。」

她望向天邊，那裡稻浪千重，風正輕吹，似有無形語聲在其中低語。

「我會聽懂你們的風語。」她低聲說。

——

牧原鎮之夜，風從田野深處吹來，帶著水氣與草香。靈汐借宿在一家廢置的祈風屋中，屋頂殘破，風聲鑽過屋縫，如輕語低泣。

小雨在破席上蜷成一團，耳朵輕動。「那個蒼介，看起來不像金夏人。」

「會嗎？他說他來自『行陽府』，是被靈魂選中的守風人。與邊境鎮民的氣質自有不同罷了。」靈汐盤腿坐在地上，身前是剛畫完的風語咒陣，一點點試著以本地風向調整靈符的順序與角度。

「至少感覺會是個好男人。」小雨的喵語馬上被靈汐白眼以對。

「江夏人倚水降風，但這裡的風似乎不太一樣……。」她呢喃。

小雨打了個呵欠：「所以，妳要當金夏的靈者了嗎？」

「我不是誰的靈者，我是我自己的。」靈汐似圖掩飾心理的不甘，回答得異常平靜。

小雨跳上肩頭，用柔軟的尾巴輕輕掃過她泛紅的耳尖，低聲喵了一聲。彷彿說著：「無論妳是誰的靈者，我都會陪著妳。」

——

隔日清晨，靈汐失落地坐在田埂間。稻穗與符紙散落一地，那是她初次嘗試以金夏風術操控符力。

「金夏的風未回應我。」靈汐眼眶泛紅，看著焦黑的符印喃喃自語。

她緩緩地站起身，面向一望無際的稻田，風吹過指尖，如同記憶中母親的手掌般輕柔，卻交雜著金夏民族的堅定。

她閉上眼，讓風穿過全身。

「我能掌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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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原村大雨

那年，蒼介十五歲。

初任靈守，尚未受完整祝儀，只被派往南境元原的小村靈亭暫守祭期。

雨季將至，風靈尚靜，他每日抄經寫符，心存敬畏，不言不笑。

那晚黃昏突下急雨。

一名黑袍女子踏水而來，背著長劍，劍柄高過肩，腳步不快，每一步卻踩出明顯水聲。

她走到靈碑前，沒躲雨，也未行禮，只是蹲下，看著一隻蜷縮在碑腳的野犬。

那犬毛色焦黑，身有腐痕，口鼻喘息有瘴氣翻滾。

蒼介提著鈴杖欲出聲警戒，女子卻搶先開口。

「小守風人，你的經，是唸給天聽的，還是唸給自己安心？」

她回頭，臉上有雨，卻笑意分明。

蒼介無言，只是盯著她掌中紅符與腰間劍柄。

女子從懷裡掏出一壺小酒，灌下一口。

「這狗子不壞，只是餓久了，夢裡咬了風的尾巴。」

她說罷，在狗額貼上紅符，口中唸起蒼介未曾聽過的咒語，那是伍夏語調，帶著山火與狼風的味道。

火符燃盡，黑氣微退。

女子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泥。

「記住喔，小小守風人，將來若遇上漂亮女道士，別老板著一張臉，不然會嚇跑她的。」

說完便走。

蒼介站在原地，手中鈴杖微顫，直到雨聲遠過樹頂。

——

多年後，當他見到靈汐。

她自山中深處而來，披旅袍、繫符紙，語氣平靜，手中熟練地捻著靈印。

蒼介眼角微動，腦海卻閃過那年雨夜——火符、笑語、與那句：漂亮女道士。

「為什麼她也……。」他看得出神，一語未發。

他一時說不清。

但那刻起，他便知道，這趟風中之路，不會只是一次守風的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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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風的回聲

隨著朝陽升起，晨風夾雜著稻香拂過佇立於街頭上的靈汐。

牧原鎮的街市熙來攘往，各行各業的百姓在晨光中奔走。攤商的叫賣聲此起彼落，有的賣花圈，部分花圈甚至是以乾燥的稻穗製成。

「不愧是行陽府之外，金夏的頭號大鎮。」感受著鎮上的活力與生氣，靈汐微微出神。

「不愧是江夏的女道士，像個鄉巴佬似的愣在這。」小雨若無其事地舔了舔手臂，喃喃貓語。

「身為江夏的靈貓，你還真敢說呀……。」靈汐撇過頭，看向街頭上的另一側——

依山傍水，且不會讓她動氣的金色平原。

「這裡的人信仰些什麼？稻穗？那風是如何從這裡喚得？」靈汐尋思著。

「難道……風的語言，是由文化與信仰決定的？」

身處信仰不同的異國，靈汐似乎有些頓悟，但又不解這一切的成因。

從小在江夏長大的她，自然認為江夏之風是理所當然的，彷彿風本就該如此運作。

「金夏是海與稻的國度，風由南方的海與平原的稻而來。」她將兒時經文裡所學的記憶從腦中喚了出來。「據說連他們的靈術，都藏在海浪與稻浪的低語。」

「但為何……用我所學的靈術，即使調了風向、畫了符印，甚至畫上了稻穗，風卻未曾回應？」靈汐陷入了一陣自言自語。「難道說，稻與海的元素缺一不可？」

「那他們的靈者可真累。」不留一段空白，小雨搶先回話。

「喚風要去行陽港取水，再至內陸平原畫印；怕是這符未畫完，風瘴都收起包袱回到故鄉了吧！」小雨的低低貓語後，接著一聲長嘆。不知是在替金夏的靈者感到疲累，亦或對靈汐的見解感到無語。

「……您說的是。」靈汐雖不想給予回應，但此話聽來也有幾分道理，只好不情願地附和。

靈汐望著遠方被風吹得搖曳的稻穗，心中泛起一個念頭——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nCFfkAAduw
「也許，此行不是來喚風，而是來聽風的。」1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b4DZUXD9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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