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檯左邊第二席》-短篇 - 第六章：馬桶安慰師——有時候人不是被現實拉垮，是被自己拉垮

「我昨天吃壞肚子，蹲在廁所快三十分鐘，拉到整個人都變“謙虛”了。」

小林嘆了一口氣，像剛從戰場回來。

「三十分鐘不錯了，我有次在加油站蹲太久，手機電都用光了，差點沒人相信我還活著。」

「不過你知道嗎——我覺得那種時候最需要的不是衛生紙，是一句話。」

「像什麼？」

「像：『你已經很努力了，這不是你的錯，是那碗滷肉飯的背叛。』」

「……你該不會打算創廁所勵志語錄品牌吧？」

「不是我，是他——」小林抬了抬下巴，「看到沒，那個男的，每次來這間店都進廁所超久。我跟你講，他根本就是專門在安慰馬桶上的人。」

「什麼意思？」

「就是他會偷偷在廁所牆上貼字條那種人，寫些『你不是失敗，只是正在排毒』，或者『這姿勢雖然狼狽，但你正在做對的事』。」

「哈哈哈，這什麼詭異溫柔的廁所哲學家。」

「他是都市後巷的情緒支撐柱，是人生最低姿態下的燈塔——馬桶安慰師。」

「太扯了，你剛剛還說你謙虛，是不是就是他寫的？」

「我不否認我被他救贖過。」

兩人舉杯，碰一下。

「欸話說回來，那家新開的牛排館你吃了沒？」

「吃過。牛排一般，但刀超快，我切兩下手麻，差點以為要簽器官捐贈。」

我叫什麼不重要，重點是我簽過至少三百面廁所牆。

不是亂畫，我寫的是指引，是靈魂導航，是精神下水道裡唯一一盞燈。

你以為廁所只是排泄？錯。

廁所是真相室。那是人卸下面具、褲子、外衣與假裝的唯一空間。

公司會議室你可以裝專業，約會你可以裝風趣，但在馬桶上——你就只剩下本體在發出液態訊息。

我不是寫詩，我是寫救命詞條。

我不是創作，我是傳道。

第一次寫是在連鎖牛肉麵店，我那天拉得像地獄審判，快往生時對著牆說：「給我點希望吧……」

沒有聲音。

我站起來，抓起衛生紙，在牆上寫了一句：

「你不是失敗者，你只是暫時軟掉。」

然後我笑了，笑得像救了自己一命。

從那天起我知道——這世界上，有一種文字，不需要讀者。它只需要剛好蹲下來的人。

所以我開始寫，寫到店員貼「禁止塗鴉」的公告，我就寫更小，寫在捲筒底下、寫在馬桶蓋內圈，寫在垃圾桶背後。

我帶三種筆、四種字體，有時寫文言，有時寫英譯，讓外國人也能在心碎時明白：

“This is not diarrhea. This is your body evacuating bad memories.”

（這不是腹瀉。這是你的身體在排出不好的記憶。）

有人說我有病。那我承認，我得的是「拉太多次看透人生綜合症」。

我愛這病。這病讓我理解每個肚痛者都是一位未被聽見的詩人。

你以為自己只是吃壞肚子，其實你內心崩潰已久，只是不敢從嘴巴說出口，就讓腸子幫你說。

我有簿子，記著每一間我寫過的廁所編號。

還畫地圖，計算哪些句子在哪個城市效果最好——

新竹人愛被肯定，寫「你撐得很好」他們會回留言；

高雄人喜歡實話，寫「你真的吃太辣了」他們會貼貼紙說+1。

我不是孤獨。我只是還沒遇到跟我一樣蹲著寫過字的人。

如果你哪天進了廁所，看到某處寫著：

「這不是敗北，是人體的重開機。」

請不要笑。

因為那不是給你看的，是給最痛苦那一分鐘的你看的。

你走出來後可能會忘，但你屁股記得——那一刻，有人聲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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