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檯左邊第二席》-短篇 - 第二十二章：長眠仲介人——我們販售夢，但不保證你會醒來

「欸你看，吧檯左邊第二席那個女人，坐得有點太直了吧？」

小林手裡轉著杯蓋，眼神往酒吧那個昏黃角落飄。

「說不定她是站著夢遊過來的，現在還沒醒。」葛大爺往嘴裡塞花生米，含糊不清地說，「不然就是背脊貼了膠帶，不敢彎。」

阿梵正擦著玻璃杯經過，聽見兩人對話，沒回話，只是挑眉、笑了一下，像是早已習慣這兩人的幽默，但不打算說什麼。

「也可能是保險業務，站得筆直是為了展現誠意。」小林笑，「不如我們假設一下，她是來推銷——夢境的？」

「夢境仲介喔，這好。」葛大爺一拍大腿，「推銷的是那種一睡不醒的長眠套餐，保證夢中有海、有貓、有願望成真，還贈送戀人一名。」

「她看起來像那種會輕聲說：『醒著太辛苦了吧？那就來這邊睡一輩子』的人。」

「好，我們給她個綽號。」

「『長眠仲介人』如何？」

「哇，聽起來比房仲還恐怖。」

兩人舉杯輕碰，葛大爺突然說：「話說，最近我真的很常夢到我還在上班……醒來超累。」

「不如下次問她有沒有退貨方案。」小林啜了口酒，笑了笑，「如果能醒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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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那種夢嗎？

一開始你知道是夢，然後你覺得一切太完美了，完美得讓你懷疑，懷疑之後開始想掙脫，想掙脫之後才驚覺——你找不到出口。

我是夢境的仲介人，提供的是一種「精神式移民」，讓人進入預設理想的潛意識棲地，不再回到現實。合法、安靜、定價透明，有完整的心理適配測試與終身保固服務。

我原以為這份工作不會有意外。直到我接了一位麻煩的客人。

他是一名畫家，來時滿眼疲憊，身上帶著咖啡店的油漬味與廉價顏料的刺激氣息。他說他不想再醒來，現實太乾燥、太空洞、太久沒有下雨。

我幫他設計了一個夢境：永遠濕潤的午後，有雨、有鋼琴聲、有他的母親年輕時的樣子——她正在幫他準備飯菜，邊哼著歌。他可以在畫室裡畫一整天，畫完就吃飯，吃完就小睡，小睡醒又是雨天，沒有鬧鐘，也沒有雜音。

他說：「這就是天堂。」

我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直到有一天，我在夢境維護介面裡發現一個異常訊號。是他在呼叫我。這不尋常——使用者一旦穩定潛入，就不會再有意識對外傳遞。

我進去看他。

夢裡，他的畫室變得混濁、扭曲，顏料像是黏液一樣從畫布流下，他站在牆角，臉色慘白，說了一句讓我印象深刻的話：

「這裡沒有出口，也沒有門……我畫了那麼多扇門，沒有一扇能打開。」

我說：「你不是說想永遠留在這裡嗎？」

他看著我，眼神發紅，像是哭過，「那是我以為我只要不醒來，就能好過一點。」

「現在呢？」我問。

他沉默了好一會，才說：「我只是……想有人一起醒來。」

我差點就答應他了。

但那不是合約的一部分。

我提醒他：「這裡是你自己選的。」

他笑了一下，笑得有點像裂開的畫布，「那你能不能陪我待一會兒？你是我唯一還看得見的現實。」

我們就那樣坐著，像兩個睡錯時間的人。

過了不知多久，他說：「如果有個出口，你會不會帶我走？」

我說：「如果那出口打開，我會是第一個站在門外等你的人。」

他點了點頭，又笑，「這話聽起來像你們業務手冊的第十四條。」

「不是。」我說，「是第十八條。」

他閉上眼睛，說：「那我試著畫一扇門，如果畫得出來，你就站那裡等我。」

我答應了。

他從沒畫出那扇門。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

但我還是會定期登錄他的夢境維護系統，坐在那張畫布前，留下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的都是一樣的字：

我還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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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覺得那個女人現在看起來有點傷感嗎？」

小林端著酒回來時，偷偷又瞄了一眼。

「不是她，是妳酒太淡。」葛大爺把酒杯往他那推，「快喝一點，看會不會夢見她。」

「在我夢裡她也來收費怎麼辦？」

「那你就把夢境賣回給她，搞不好還倒賺一筆。」

兩人對看，忽然大笑出聲，酒吧裡的玻璃吊燈微微顫了一下，像是也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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