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綾劫 - （76）一點都不好笑

連日奔波，山路顛簸未歇，驛道卻在傍晚驟雨中潰散。泥石傾瀉，前鋒與隨行被迫分散，前路盡斷，最後只得暫棲於一處廢棄軍倉中避夜。

軍倉殘破，牆角滿是苔蘚與腐朽木刺，空氣潮濕陰冷，燭火如豆，忽明忽滅，像是也撐不過這沉沉黑夜。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wUoP1J7Kh

樑柱被狂風颳得嘎吱作響，凌修叼著的乾糧早已索然無味。他斜眼瞥向角落那抹月白身影——那個平日裡鋒芒畢露的蘇副理，此刻竟安靜得像尊瓷偶。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ioJi7vA2lf

「喲～」他故意踢翻腳邊瓦罐，碎片迸濺到蘇宵裙邊，「咱們蘇大小姐這是被雷聲嚇破膽了？」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zzfJu6holY

沒有預想中犀利的反擊。

蘇宵只是將身子往陰影裡又縮了縮，指尖死死掐著袖口金線，繡紋都被扯得變了形。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vyZ3cXkcr2

凌修眉頭一皺，靴底碾過地上碎瓦：「要不要本王發發善心......」他吊兒郎當地伸手去勾她下巴，「......當妳的護花使者啊？」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fOWEhKGeB

「唰！」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B6VR8e4T0

銀針擦著他頸側劃過，釘入身後木柱三寸有餘。凌修還來不及驚愕，就見蘇宵整個人劇烈一顫，突然蜷成團狀。

燭光映出她煞白的唇色，和那雙死死盯著倉庫鐵鎖的眼——那眼神，像極了被困獸夾咬住的狐狸。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GhlHp9o5FQ

「......蘇宵？」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Rvh5dh46r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那個在朝堂上把他懟得啞口無言的女子，此刻竟在害怕一道生鏽的鐵鎖？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GOTytOBn7

記憶突然閃回幾個月前——他特地去蘇府嘲笑她：

「這就是……聯合東曜奪兵權的下場？裝什麼柔弱？」

當時她還不失禮數的給自己斟茶，而他只是想看笑話。

可現在......

「郡王......」蘇宵的聲音像是從齒縫擠出來的，「請......出去。」

凌修突然覺得喉頭髮緊。他鬼使神差地解下猩紅大氅，卻沒有像往常那樣輕佻地披在她肩上，只是遠遠拋過去：「喂，接著。」

大氅落在兩人之間，濺起細微塵埃。蘇宵沒有動，凌修也沒再上前。

一道閃電劈落，照亮她額角細密的冷汗。凌修這才發現，她官服後背早已被汗水浸透，緊緊貼在單薄的脊樑上。

「......怕就說啊。」他忽然煩躁地踹開擋路的木箱，「裝什麼英雄？」

話一出口就後悔了。因為蘇宵突然抬頭，那雙總是含霜帶雪的眼睛，此刻竟泛著水光。不是淚，是某種更鋒利的東西。

「我不是英雄。」她一字一頓地說，每個字都像在割自己的喉嚨，「但至少......」銀針在掌心閃著寒光，「......不會趁人之危。」

凌修僵在原地。

他想起自己曾如何拿那段遭遇刺她，她都不為所動。

窗外暴雨如注，他忽然抓起大氅轉身就走。

「砰！」

猩紅布料被粗暴地釘在漏雨的窗框上，恰好擋住那道讓蘇宵顫抖的鐵鎖反光。凌修背對著她蹲在門口，掏出酒囊猛灌一口：

「......酒壯慫人膽。借妳擋擋雨，改日記得還。」

這一刻，凌修忽覺得喉頭一緊。

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心疼一個連淚都不肯掉的女子。

他更沒想到，這個總與他針鋒相對、冷若寒霜的蘇宵，在黑暗中怕得發顫，竟一點都不好笑。

他明明該看笑話的。可如今，他只覺得——

胸口悶得很。

【數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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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宵端坐案前，青絲還帶著沐浴後的濕氣，在頸後挽成簡潔的髮髻。公文上的墨跡在餘暉中泛著金光，她執筆的指尖卻蒼白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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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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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修推門而入，玄色衣袍下襬沾著泥濘，向來不離手的玉骨折扇竟不見蹤影。他將邊關急報放在案角，羊皮卷軸與檀木桌面碰撞出沉悶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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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著吧。」她連眼皮都沒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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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修忽然伸手按住那卷公文：「那夜在軍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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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小片墨暈。蘇宵緩緩抬頭，眸中凝著一層薄冰：「殿下記性真好。不過是舊疾偶發，勞您掛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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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疾？」凌修冷笑，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公文火漆印，「蘇副理抖得像風中落葉的模樣，可不像尋常舊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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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女既未延誤公務......」她「啪」地合上文書，金線裝訂的邊緣刮過凌修手背，「便不勞殿下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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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修猛地抽回手，手背上赫然一道紅痕。

他忽然發現，眼前這雙眼睛比任何時候都冷——不是帶著刺的冷，而是徹底封凍的冷。那晚倉庫裡稍縱即逝的裂痕，如今已被她用更堅硬的冰層重新封住。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wvgzGp0Lx0

「蘇宵。」他第一次沒用戲謔的稱呼。 13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85DaZmYlK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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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起身推開窗，夜風捲著落花撲進來，正好隔在兩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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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請回吧。」她指尖搭在窗欞上，留給他一截雪白的後頸，「明日還要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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