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城的晨雾裹著豆香，楚燼凇蹲在饅頭鋪後巷，看蒸籠白氣在指尖凝成冰珠。昨夜畫的血符還隱隱發燙，掌心「林」字被汗水暈開，倒像極了養父教他寫字時抖落的墨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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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兒，撿漏不？」胖廚娘掀開蒸籠，隨手拋來半個裂開的紅糖饅頭。熱氣騰騰的麵團撞上冰晶，竟在半空凍成琥珀色的糖雕。楚燼凇慌忙接住，卻見廚娘脖頸後閃過片青鱗——和黑水澤那些玉嬰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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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廢宅成了暫時的棲身處。楚燼凇蜷在稻草堆裡翻看青銅匣，匣底夾層的鮫綃沾著鹹腥味，展開竟是養母繡的《寒山拾得圖》。當指尖撫過雪景處的銀線，突然刺痛著浮現幾行小楷：「臘月初八，攜大壯往霧霽山採冰魄草，遇狼群，夫斷三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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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樑傳來細碎響動。碧綠小蛇從瓦縫鑽入，肚皮鼓脹似吞了鵝蛋，鱗片縫裡還夾著半塊茯苓糕。這貪吃精自那日追殺後便賴著不走，楚燼凇喚它「青錢」，因著蛇身銅錢紋總讓他想起養父攢的壓歲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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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溜到書齋竊聽，說書先生正講著新編的《斬龍傳》。「且說那楚氏遺孤祭出血符，霎時天降冰火......」驚堂木拍下時，楚燼凇險些打翻硯台。說書人袖口露出的鎏金鈴，與骷髏少女的竟是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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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時特意繞道西市，賣藕粉的老漢總在申時咳嗽。楚燼凇蹲在攤前數了八聲咳，老漢渾濁的眼珠突然清明：「林家嫂子醃的梅子，可是用井水鎮過？」懷裡玉珮猛地發燙，青銅匣中的鮫綃圖無風自動，雪景裡浮出個「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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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來得猝不及防。廢宅漏水的瓦甕接滿時，楚燼凇正用冰針挑開青銅匣暗格。半枚染血的梅核滾落，核紋拼湊出滁州地圖，標紅處正是養母提過的梅塢——那是蘇家祖傳的避世藥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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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喬裝成採藥童，竹筐裡青錢盤成團。梅塢入口的老梅樹生得古怪，向陽枝開紅花，背陰處結綠萼。楚燼凇摘葉試毒，葉脈竟滲出黑水澤特有的靛藍汁液，樹根處還埋著刻鎮海族徽的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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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丫頭的子孫？」佝僂老嫗拄著藥鋤現身，腕間銀鐲與養母的陪嫁物一般無二，「進來吧，你身上的冰火毒，老身聞了半月有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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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廬裡懸著三百六十五盞琉璃燈，每盞都封著株靈草。老嫗碾碎冰魄草根敷在楚燼凇腕間，鱗紋遇藥化水，滴入瓷碗竟凝成小劍形狀。「林折松那傻小子，到底用了禁術。」她突然扯開娃娃衣襟，心口疤痕已蔓延成鎖鏈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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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升時，楚燼凇在偏房發現養母的舊物。褪色的繡架上繃著未完成的《百子圖》，角落歪扭的「林大壯」三字，還是他四歲時用胭脂描的。青錢突然竄上樑柱，蛇尾掃落個陶罐，裡頭滾出九顆梅核——正是青銅匣中那枚的缺失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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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突至，老嫗在丹房爆喝：「趴下！」楚燼凇抱著繡架滾進藥櫃夾縫，見窗外掠過戴骷髏面具的身影。追兵袖箭射穿琉璃燈，封存的醉龍草香氣瀰漫，來人竟自相殘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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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婆婆，您認識我娘......」楚燼凇話問半截，老嫗突然嘔出黑血。她掀開裙擺，雙腿已長滿龍鱗，腳踝還鎖著斷裂的鎮海族鐵鏈。「老身是蘇家罪人，」她顫巍巍指向東牆藥櫃，「第三格，有你娘留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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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木盒裡躺著支鮫骨簪，簪頭珍珠內封著滴鮮血。楚燼凇剛觸及簪身，耳畔驟然響起養母哼唱的〈搗練子〉。梅婆婆喘息著劃開自己脈門，黑血在地上匯成海圖：「去琅琊島......找哭面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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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錢突然發狂般撞向藥爐，炸開的丹火引燃簾幔。梅婆婆用最後氣力推開楚燼凇，佝僂身軀暴漲成九尺，龍化的雙手撕碎兩名追兵。「告訴晚娘......梅塢的醃梅秘方，在......」遺言混著血沫，終是沒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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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燼凇抱著檀木盒在雨中狂奔，背後梅塢已成火海。青錢鑽進他懷裡吐出顆冰珠，珠內封著半片梅瓣——正是老嫗臨終塞進蛇口的。路過廢宅時，發現自己藏的稻草堆竟擺著碗冒熱氣的紅糖薑湯，碗底壓著片帶鱗的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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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城門告示貼出梅塢走水案，畫影圖形卻變成獨眼老婦。楚燼凇蹲在餛飩攤旁偷聽，兩個衙役正抱怨連夜挖屍的苦差。「邪門得很，燒焦的屍首額頭都長著魚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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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絲夾雪時，楚燼凇窩在城隍廟雕梅核。冰針劃過核紋，竟顯出養父教過的潮汐訣。青錢盤在褪色的神像頭頂，蛇信舔食供品殘留的香灰。當最後一筆雕完，梅核突然裂開，露出微型海圖——琅琊島的位置閃著蘇晚娘獨門的鮫綃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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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被窸窣聲驚醒，供桌下鑽出個蓬頭小丐。「他們在護城河撈屍，」小丐遞來半塊桃酥，「有個藍眼睛的姐姐，讓我給你這個。」油紙包著的，是養父獵刀上的狼牙飾，還沾著黑水澤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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廟外打更聲忽止。楚燼凇握緊狼牙貼牆傾聽，聞到梅雨混著鐵鏽味——和養父當年斬殺狼群後，擦刀時的味道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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