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生》-短篇 - 第一章：認證

認證日總是沒有聲音。

清晨六點，空氣中的光是無色的，政府播放的背景音樂沒有旋律，只有節拍——每分鐘六十下，與心跳同步。

林曜晨站在第二十六區神經穩定站第七室，排在第五位。他的雙手交疊，腳踝緊貼標線。他不敢抬頭看天花板，因為那樣會讓幻眼下沉一寸，系統會記一筆「不穩定協調」報告。

他感覺得到它還在：那顆懸浮於他頭頂半米處的有線幻眼。

淡藍色，無瞳孔，周圍連接著幾條從顱頂延伸出的細線，像是被拋出的神經針線，穿透空氣，連著他的後腦。

它不屬於任何一個人，卻存在於每個人身上。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6O8iWSmkK1

幻眼，是幻肢計畫第二階段的成果。

所有人的第一幻肢都相同——頭頂幻眼，由中央神經監控局授權安裝，連接「意識衛整網」。

當幻眼浮動穩定、線條筆直、顏色清澈，就代表個體神經健康、忠誠穩定、思想一致。

任何形變、褪色、震顫、分岔，皆被視為思想偏離徵兆，將觸發系統鎖定並重新設定。

上週有個孩子，發燒期間幻眼變得模糊，被強制送往「意識再校部」。

他的父母連報失都來不及。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S44TOTvFxJ

「第二十五號，林曜晨。」

他聽見機械女聲，踏入審核區。

內室只有兩人——一位是幻肢檢測員，一位是安穩軍警，雙手交叉在身後，站得筆直。

林曜晨坐下，脖頸微仰。幻眼自動上升十公分，轉至掃描位置，懸於空中。

檢測員按下裝置，一道淡金色光幕從幻眼內部掃出，掃過他的臉、肩膀、腦部熱區，再回到幻眼。

「穩定率93%，無偏移，節律正常。」

他鬆了口氣。

但就在下一秒，光幕掃至他右肩後頸時，設備響起一道不尋常的「滴」。

檢測員皺眉，切換介面。

屏幕上浮現一條微小數據異常提示：

【神經節後區有0.003秒訊號延遲，懷疑有非制式回傳點。】

安穩軍警向前半步。

「不準備說明嗎？」檢測員語氣仍然平靜。

林曜晨看著那串數字。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那是他在三天前夜裡，無意間發現自己肩胛骨內側浮出的一道模糊幻線。它不是幻眼的延伸，也不是功能部件。它沒有形狀、沒有用處，卻會在他情緒波動時自己浮現。

他試過隱瞞它，試過壓抑，甚至試過用神經壓抑劑，但它還在——像一段尚未說出口的語句，卡在他身體裡。

「我……應該是姿勢影響訊號。」

檢測員盯了他幾秒，最後按下「觀察中通過」。

「當月觀察級，列備審。下次認證提前一週。」

林曜晨點頭，站起。幻眼自動回到他頭頂半米處，像一顆懸停的衛星。

他走出檢測室時，路過全息鏡牆。

他看見自己的倒影：一張乾淨的臉，一具穩定的身體，和那顆安靜懸浮的藍色幻眼。

但就在他側過身的那一刻，他瞥見——自己肩胛後方，有一道極細的、淡淡的光絲曲線，正在空氣中微微震動。

不屬於任何分類。沒有登錄。沒有形狀。

他閉上眼，沒有說話。幻眼在頭上不動聲色地漂浮。

這個世界的眼睛從不閉上，但有些東西，它永遠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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