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好眠。
天色大亮,安安醒來,卻發現華淵早已不在床上。她伸了個懶腰,渾身舒暢。曾經長久睡在地上,並未覺得有何不妥,如今換到床上,才真正體會到其中的差別。
看來,一男一女同床異夢,也沒有什麼問題。確實是自己想多了,太子又怎麼會是那種人呢。
剛整理好床鋪,華淵便端著一盆溫水走了進來,「妳醒了?這水是給妳洗漱的,還暖著。」他將水盆放在桌上。
安安驚訝地睜大雙眼,難以置信地望著他。她慌亂地對著他雙手合十,壓低聲音懇求道:「殿下,我求求您,別再做這些事了!若是哪天被人發現了,只怕我的腦袋真的難保。」腦中浮現出春喜那張充滿敵意的臉,不禁頭皮發麻⋯⋯
華淵卻一派坦然,絲毫不以為意,又遞給她一條手巾,溫聲道:「我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妳儘管放心。快洗漱吧,我先出去了。」留下她一個在房裡呆站了片段。
梳洗完後,她端著水盆走到院子裡。
秋日的早晨,陽光灑在地上,帶著微微的暖意,但空氣裡已經有了些涼意。院子四周的樹葉開始泛黃,偶爾有幾片落葉隨風飄下。華淵和一郎正對著朝陽打八段錦,動作舒緩,晨光在他們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安安剛想跟他們打聲招呼,餘光卻瞥見灶房門邊的二如。她縮著身子,雙手抱在胸前,神情專注地盯著院子裡的兩人,像是在看什麼珍稀動物。
她忍不住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壓低聲音,語氣裡帶著點假裝的生氣:「好一個二如,妳居然偷看我夫君!」
二如嚇得手一抖,差點把東西掉在地上,結結巴巴地解釋:「我沒有⋯⋯我沒有偷看安安姐的夫君⋯⋯」眼眶都紅了。
沒想到她這麼容易害羞,她趕緊擺手:「沒有就沒有,我說笑而已。妳想看也沒關係⋯⋯」反正都是俊男,她不介意一起看。
二如咬著唇,小聲辯解:「我⋯⋯ 我是在看一郎,不是看景大哥⋯⋯」
哈,有八卦。安安眉眼彎彎地湊到她身旁,不懷好意地說:「原來是在看一郎。那妳為何不光明正大地看,而要偷偷摸摸地看呢?」只見二如的眼淚經已止住了,但臉卻紅起來。
二如的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蘋果,低著頭支支吾吾:「我、我才沒有⋯⋯」
這時一郎剛好走過來,額頭還帶著汗,笑著打招呼:「安姐,早!我來喝口水。二如,妳怎麼啦?」
二如臉更紅了,像是被火燒到似的,連退幾步,手足無措。安安見狀,故意咳了一聲,打圓場:「一郎,你去外頭喝水吧,順便給我夫君也帶一杯。二如,來,幫我做早飯。」
一郎還有些擔心,叮囑道:「二如,妳要是不舒服就歇著,我一會兒再來幫忙。」說完才帶著水壺出去了,臨走還回頭望了幾眼。
早飯過後,大家各自忙活。安安和二如收拾完灶房,坐在門檻上歇息。院子裡陽光正好,兩人都沒說話。
安安等了一會兒,忍不住問:「這事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二如左右張望,確定沒人,才低聲說:「很早了,從我們剛來這裡的時候吧⋯⋯」
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縷風,眼神飄遠,像是在回憶什麼⋯⋯
那時候她不叫二如,還叫福丫,只有十一歲。村裡爆發了瘟疫,然後陸續有人相繼病逝。她家裡最先病死的是年幼的弟弟,接著是阿爹,然後阿娘⋯⋯一個個離開。她成了家裡唯一的倖存者。
因感染瘟疫而死去的人,屍體都必須在死後立刻火化。她孤零零地坐在焚屍的坑邊,眼淚早已流乾,只剩下麻木和空洞。就在這時,一個男孩悄悄走到她身旁,輕輕用濕帕子拭去她臉上混著淚痕的塵土。隨後,二如感覺到一隻溫暖的手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帶來一絲久違的溫度。當她後來清醒過來時,便跟隨著那個男孩子。隨著被收留的孩子越來越多,趙老爹為了方便記住大家的名字,便給每個人取了一個新名字。
那個在艱難時刻給予她溫暖的男孩,就是一郎。
「一郎比我大一歲,這些年我們一直一起長大。他總是照顧大家,也照顧我。」二如說到這裡,臉上浮現出一抹羞澀,「可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在意他。每次見到他,心跳都快停了,話也說不利索。」
安安聽著,心裡忽然湧上一股熟悉的悸動。
這種小心翼翼、患得患失的心情,像極了她自己當初面對華淵時的慌亂與無措。她忍不住低下頭,指尖在膝蓋上輕輕劃著圈,壓低聲音問:「那妳有跟一郎說過嗎?」
二如搖搖頭,語氣裡滿是遲疑:「我不敢。如果他沒那個意思,還要天天見面,多難為情啊⋯⋯」
安安想了想,發現自己也一樣沒勇氣。她的戀愛經驗也不豐富,雖然有談過一兩次戀愛,但都只是在中學時短暫的早戀。出來社會工作後,更忙得連認識新對象的時間和心思都沒有。
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
有些喜歡,無論說出口還是藏在心裡,其實都一樣讓人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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