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由鎮上回到家中,已差不多到晚飯時間。
安安回來時,見華淵正端坐於房中案前,專心致志地寫字。夕陽的餘暉從門外斜斜灑入,柔和的光影映照在他的側臉上。一縷烏黑的秀髮垂落在額前,映襯得他神情安然俊逸,彷彿畫中走出的美男子,靜謐而動人。
「回來了?」他回過頭來,望著她,眼中帶著溫柔的笑意,像是等了她一整天。
安安愣了一下,心裡莫名地跳躍一下,呆呆地點了點頭,然後在他身邊的椅子上坐下。
她本想把今天遇到的事情都吞進肚子去,卻在他溫和的關心詢問下,突然所有委屈和無助都湧上心頭。她滔滔不絕地向他細說著今天找工作時碰壁的事情,語氣裡有些無奈,也有些激動。
華淵只是靜靜地聽著,沒有插嘴,偶爾輕輕點頭,眼神裡滿是關切與理解。每當她說到難過處,他會輕輕拍拍她的肩膀,像是在默默安慰她。「辛苦了。」他低聲說,語氣裡有著說不出的溫柔。
他喜歡聽她這樣和他閒話家常的模樣,感覺就像家人一樣自然又親密。
「所以,我決定不找工作了。我要自己做老闆。我打算做一些包餅拿去鎮上賣。」她已經在路上想出了很多不同的點子,打算要好好計劃一番。
卻見華淵低首不語,眉宇間隱約透著一抹憂愁,「娘子,要妳為了我而出去工作,我實在是羞愧難當。」
安安的嘴角抽了兩下,這位演員也未免太入戲了,好像真把自己當成是他的妻子。
她乾咳了聲,目光注意到他剛才提筆寫的東西,眼望著那些紙說:「這是什麼?」
「今天我教二如他們幾個學寫他們的名字。這是我寫給他們用來當臨摹的字帖。」他把紙遞過去給她看。
安安凝視著紙上清晰秀麗的毛筆字,由衷地讚歎道:「朝,你這字寫得真好,我覺得你真的很厲害呢!」她輕輕放下紙張,抬頭望進他的雙眼,柔聲說:「你現在是病人,是傷者,安心養傷才是你現在最重要的事,又何必自責呢?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獨特之處。你看,你還能教別人學識、寫字呢。」
華淵輕輕拉過她的一隻手,指尖微微顫抖,低聲道:「但是,若不是我,妳便不用捱這些苦⋯⋯」他眼底浮現一絲愧疚,頭微微垂低。其實,借白朮那些銀票的事,他還是選擇了暫時隱瞞。不是不信任安安,而是害怕。害怕她知道有了足夠的盤纏後,會毫不猶豫地離開他,讓他獨個兒回宮。這一點,令他無法承受,也無法坦白。
她輕輕搖了搖頭,打斷他的話,微笑著說:「誰說這是吃苦呢?即使是工作,但只要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也就不會覺得辛苦。烘焙本來就是我最熱愛的事情,現在能每天都沉浸其中,我高興得連覺都睡不著了。」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但外頭已傳來一郎的聲音,告知晚飯已經準備好了。
晚飯時,安安興奮地向大家宣布自己打算做餅賣餅的消息,大家紛紛為她感到高興,氣氛熱烈而歡快。唯獨華淵一人,臉上卻掩不住一絲落寞與悶悶不樂。
晚上回到房間休息。夜幕低垂,四周漸漸安靜下來。
安安欲將桌椅移到一旁。華淵的手卻放在她手上,「娘子,我身子已痊愈。妳就別再睡在地上了。從今起,妳就到床上睡吧。」
安安一聽,臉就刷地紅了。她縮起自己的手,瞪著華淵說:「你別胡鬧!我們又不是真夫妻,怎麼能一起睡⋯⋯」
華淵忍不住笑,他把桌子搬到旁邊去,說:「妳想到哪裡去了?我意思是,從現在起,妳去床上睡,換我到地上去睡。」他大手揉了揉安安的頭,「每晚看見妳要睡在地上,我心裡就難過。如今我的傷已好,妳早上又得去工作。妳就別再委屈了。」
「我不委屈,真的。」她為剛剛這誤會感到十分尷尬,此刻的她有點想逃到外面去。
華淵示意她去上床睡覺,而他則打開櫃子把床墊拿出來。
安安呆呆地坐在床邊,看著他一板一眼地鋪開草蓆,又仔細地鋪上墊子……
她彷彿有些明白了剛才他所說的那種感受。看著眼前的人要睡在冰冷的地板上,她心裡不禁泛起一陣酸楚。還有點兒心痛⋯⋯ 已到秋末,其實睡在地上也真的挺冷。
她鼓起勇氣說:「你也別睡地上。我⋯ 我們兩個都睡床上吧!」她實在說不出「一起睡」三個字。
華淵的手停在半空,轉頭望向安安。
「你的傷才剛好一點,地上又硬又涼。怎麼可以讓你這病人去睡。你要是不介意⋯」
「我不介意!」他立即說,語氣裡帶著一絲壓抑不住的雀躍。接著,他動作飛快地把地上的東西收回櫃裡。最後,還順手把蠟燭吹熄,燭火在黑暗中閃爍了一下,隨即消失。
安安還坐在黑暗中眨眼睛時,華淵已經脫下外衣和鞋子並爬到床裡面去。
「⋯⋯ 要不,我還是去找二如睡吧⋯⋯」她略帶猶豫地說。
華淵卻突然抓過她的手說:「妳若去了,別人會以為我們夫妻之間有問題。那不如我去地下睡好了。」
她聽著也覺得有道理,可是⋯⋯ 心跳得利害,她不確定他有沒有聽到。
黑暗中,她聽見華淵的身子微微朝牆邊挪了挪,他低聲說:「我往裡面睡,妳別擔心。我從小睡覺就很規矩,不會亂動。」
安安緩緩地躺下來,她其實擔心的不是他,而是害怕自己會因為心臟病發作而猝死。
剛才華淵把另一張被子也收到櫃裡,於是乎二人就只有共用一張被子。她不敢亂動,更不敢去搶被子。縮著身子,緊緊閉上雙眼⋯⋯ 等到兩人都安靜下來後,不久,安安便沉沉睡去。
華淵細心地聆聽著她均勻的呼吸聲,確定她已經入睡,這才輕輕地為她蓋好被子。
安安無意間翻了個身,臉朝向了他。
華淵在黑暗中靜靜感受著對方的存在,兩人一同在這狹小的空間裡呼吸,氣息交織,彼此的心跳似乎都清晰可聞。
他微微靠近她,鼻尖輕輕觸碰到對方的前額的髮絲。那一刻,彼此的呼吸交纏,他忍不住輕輕地在她額上落下一吻。溫熱的觸感在黑暗中格外清晰,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又情不自禁地又落下一吻,彷彿要將這份悸動深深烙印在彼此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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