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拿著一個燈籠,獨自一人來到寺廟外的小河邊。
一輪又大又圓的明月高掛在頭頂,銀白的光芒將夜空中的星星都黯淡了下來。她只穿著單薄的衣衫出來,站了一會兒,便覺得有些寒意。她縮起肩膀,雙手抱緊自己,輕輕摩擦著手臂,試圖驅散身上的冷意。
忽然,一件寬大的大麾披在她身上,大麾上還殘留著主人的體溫,讓安安立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溫暖。
華淵帶點責備的語氣說:「妳怎麼就穿著這樣出來?天氣冷,不小心著涼了怎麼辦。」
安安的臉泛起點點紅暈,她趕忙把大麾脫下,「殿下也知道天冷,若你生病了,奴才也得受罪。奴才這樣就可以。」
二人你推我讓的過了一會兒,從黑暗中有人遞出一件黑色披風過來。
安安提起燈籠,眨了眨眼,這才看清來人是杜衡。只見他面色不悅,手裡拿著一件黑色披風遞過來。身後還站著白朮。
華淵說:「妳穿這件比較暖和。」他執意地將大麾披在她身上,細心地替她繫好帶子。大麾很長,幾乎包裹住她的雙腳。
他自己拿過杜衡的彼風穿上,接著二人邁步向河的上方慢步而去。
白朮和杜衡遠遠地跟隨。
杜衡用不悅的聲音說:「你說,殿下就真的這麼喜歡他嗎?」然後一記重重的嘆息。
他們自幼一直伴隨在太子身側一同長大。他本來並不相信太子絕會喜歡男子,然而眼前的一切卻分明證明,太子對這個小太監流露出深情款款的神色。他不敢細想,只覺心中既難過又生氣。
白朮臉上依舊波瀾不驚。
事實上,那天在太子前來浴堂之前,他本也打算先將安安救起。然而當他走到她身邊時,卻敏銳地察覺到其中的蹊蹺,於是便將救人的留給了太子自行處理。雖然他不明白安安為何要女扮男裝,假扮成太監,但這些日子以來,他暗中觀察,並未發現她有什麼異樣之處。
更何況,太子終歸對女子動了情,白朮心中也為他感到高興。畢竟,大家都是男人,再怎麼清心寡慾,也不能一輩子這樣下去,否則就真要成為和尚了。
他低聲道:「殿下的事,豈容你我妄加議論?你我只需忠心侍奉殿下。」
杜衡輕輕地亨了一聲。
一盞盞色彩繽紛的河燈從上流一點點地隨河水飄過。
二人肩並肩靠著地走,安安感到溫暖,心頭小鹿亂撞。
華淵好奇地問她,往時是跟家人是如何過中秋的。
「我跟家人會吃月餅,也會一起去燒烤。」安安說。
「燒烤?」
「大家圍坐在溫暖的火爐邊,用長長的叉子架著食物慢慢燒烤,一邊品嚐香氣四溢的美味,一邊閒話家常、仰頭又可賞月,氣氛溫馨又愉快,真是令人難忘的時光。」她想起來便不由得會心一笑,「那殿下又是如何過中秋節的呢?」
「宮中會舉辦盛大的花燈會,設有猜燈謎和詩會等活動。夜幕降臨時,還會舉行隆重的中秋盛宴。宴席上歌舞昇平,氣氛熱烈非凡。」他語調平靜地說道。
安安若有所思地開口:「聽起來挺熱鬧的,你卻不喜歡嗎?」話到嘴邊,她忽然想到,如此隆重的節日,皇上竟將他打發到外頭,讓他孤身一人度過,這無疑是殘忍至極。想到這裡,她心頭不禁泛起一陣酸意,為他感到無聲的心疼。
不遠處的半空有幾盞孔明燈隨風飄動。
他停下腳步,靜靜地欣賞著眼前的景色,語氣平淡地說:「無論是熱鬧的節日,還是嚴肅的朝堂,甚至是在金碧輝煌的皇宮裡,我從未覺得自己屬於他們其中的一部分。我總覺得,自己始終與他們格格不入。可是我出生於皇勳貴族,又是長子嫡孫。就算我喜歡不喜歡,也不會有人在意。」他沉默地仰望空中隨風飄蕩而去的孔明燈,想到自己的一生就像一本書,還未翻開便已知曉結局。所有的事情早已被安排妥當,連一絲異議的餘地都不曾留給他。
他從未向人透露過這些心事,今晚卻毫無半點保留地跟她訴說。
安安輕輕地將一隻手搭在他肩上,柔聲安慰道:「人生在世,難免會遇到許多不如意的事。出身固然無法選擇,但也不該因此放棄自己的理想。我常聽人說,窮苦人家只要努力,也能闖出一片天。反過來想,殿下又何嘗不能追尋自己想要的人生呢?如果連嘗試都沒有就選擇放棄,那才是真正的可惜啊。」
華淵雙眸帶點悲傷地看着她⋯⋯ 事情不像安安所說的那麼簡單。
身為太子,甚至即使只僅僅只是王子,從來不是一句「不想做」便能推辭的。
這份高貴的身份,既帶來榮耀,也意味著無可迴避的義務與責任。而且,無論是因為何種原因被廢黜太子之位,貶為郡王甚至庶民,往後的命運多半也難以自主。不是被圈禁幽居,便是被流放遠地,終其一生都難以擺脫身世的枷鎖。
當前方傳來陣陣歡聲笑語時,他們發現不遠處的渡口旁聚集了不少人。原來有人正在那裡販賣河燈,五顏六色的燈籠在夜色中閃爍著溫暖的光芒,吸引著來往行人的目光。他們也興致勃勃地湊了過去,被熱鬧的氣氛和河燈的美麗所吸引,臉上洋溢著期待與喜悅的神情。
「兩位公子是要放花燈嗎?一文錢一個,這邊有筆墨可供使用。」渡口前擺著兩張桌子,幾位客人正低頭提筆,在花燈上細細寫下心中的祝福。
他們挑了兩盞燈,安安正準備掏錢時,白朮快步走上前,搶先替他付了帳。
接著二人便拿著花燈在旁邊的桌子提筆。
安安看著自己寫得歪歪扭扭、像毛毛蟲在紙上打滾的毛筆字,又轉過頭去看華淵那秀麗端正、彷彿印刷體的字句,不禁有點尷尬。她捌見花燈上寫著「花好月圓 有情人終成眷屬」
「妳寫了什麼呢?」他拿著花燈靠過來,安安立即藏起來,「我就隨便亂寫,殿下就別看了。」字實在太醜,她不想丟這個臉。
兩人在河邊放下花燈,輕輕向河裡推出去。
華淵遠遠注視著安安那盞燈,直至見到上面寫著幾個字「願心想事成」。
他的心浮起一陣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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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 安安單純只是為自己許個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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