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1-7：最後一幅畫

夜巡時，三樓走廊靜得異常，空氣裡連冷氣的低鳴聲都似乎變得遲鈍。

林昊照例巡房，走到走廊盡頭時，沈燁的房門沒關。

門微敞著，像是一種不言而喻的邀請。

他輕敲兩下門框，低聲道：「我進來了。」

屋內只點了一盞小燈，沈燁坐在桌邊，一如既往，只是這次，他的手中沒有畫筆，桌面也空空如洗。

他抬起頭看林昊一眼，眼中沒有過多情緒，只有一種風化後的沉靜。

「你還記得上次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林昊點點頭：「您說……她叫您不要開窗，怕火會進來。」

沈燁沒說話。他從身側慢慢拿出一張摺起來的紙，像是早已準備好。

「這是我最後一次夢到她的時候畫的。畫完，我再也畫不出來了。」

林昊接過那張紙，小心展開。

畫紙上是那座紅磚屋的遠景，窗戶敞開，火光未至。屋裡有個小小的身影站在窗邊，身旁貼著一張紙條——上面寫著兩行潦草的字：

「我等你說那句話」

「但你沒說」

林昊看著畫，喉頭有些發緊。

沈燁閉上眼，低聲說：「我不知道她是原諒了我，還是根本沒有等。」

沉默在房間裡靜靜蔓延。

「您現在還想記得她嗎？」林昊問。

老人睜開眼，微微一笑：「我記得的不是她，是那句話沒說出口的聲音。」

那笑容極淡，像某種殘火最後的煙。

「明天起，我大概就畫不出東西了。」

林昊想說點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他只是輕輕將畫紙收起，放進自己衣內口袋。

—

隔天開始，沈燁沉默得更徹底。他仍舊會吃藥、喝水、看窗，但整個人像是被從體內挖空。

其他護工依然沒發現異樣，只說他最近「狀況穩定」，甚至有點乖得出奇。

只有林昊知道，那不是穩定——那是熄滅。

—

當晚，林昊獨自坐在員工休息室角落，手裡握著那幅畫。

他翻過畫紙背面，赫然發現背後還寫著一行極小的字——用鉛筆、極細極輕，像是有人猶豫很久才寫下的：

「如果我能重來，我還是會說：『你去吧，別怕火。』」

林昊久久無法移開目光。他知道，那不是畫，是一個人用盡一生熄滅自己，只為留下一句無法被聽見的回音。

—

〈火焰之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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