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1-6：正常的工作

那天早上，林昊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時間整理衣物。他原本想要在交接時問問前輩們——譬如昨天晚上的房間異常、畫紙自燃，會不會有什麼說法？

但他始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怎麼說？難道要說「沈燁的畫自己燒起來了」？

早餐交班時，他終於鼓起勇氣，在巡房紀錄表交接時，對蘇姐提了一句：

「三樓最末那間的畫……昨天晚上好像被燒過，有點焦味。」

蘇姐連頭都沒抬，只瞥了紀錄表一眼：「他是不是又忘了把熱湯蓋起來？」

「不是湯，是……畫紙本身，好像……」

「他有沒有動到電毯？那個插頭接觸不良。」蘇姐直接打斷，「記得幫他換一床新被子，冷氣開太強他會感冒。」

林昊一時語塞，只得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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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他又試著問了另一位護理員，是個年約四十的男護工，輪夜班多次，也負責過三樓的老人。

「你以前有覺得沈燁……怪怪的嗎？」

「怪？每個老人都怪啊，會半夜起床找老婆的、有的跟牆壁說話、有的偷拿隔壁糖果……」男護工笑了一下，拍了拍林昊肩膀，「你還太嫩，等你做久了就知道，這些都正常得很。」

林昊勉強笑了笑。

那種被安撫過卻沒被理解的感覺，如同童年時他發燒時母親說「睡一覺就好了」，然後把房門關上。

—

傍晚，他送藥時經過公共休息區，幾名老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節目是一部老舊的戲劇，演得荒腔走板，有人笑得咳嗽連連。

資深護工坐在一旁看手機，偶爾抬頭問：「張爺今天大便了沒？」「陳奶奶的糖壓量過沒？」

林昊站在一旁，看著這一切，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們從沒真正想過「老人是誰」。

他們照顧的是身體，不是靈魂。

他們熟悉每位住民的藥量與飲食忌口，卻不知道他們曾經在哪裡工作、失去過誰、是否還記得某個名字。

或許，正是這樣的「不關心」，讓這間安養院維持著它的平靜。

林昊忽然覺得寒冷。他想起沈燁說過的那句話：

「如果火沒燒掉她的聲音，那是不是我該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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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回辦公室椅子上，翻出那張已經皺起的報紙，對著那黑白照片發了一會兒呆。

報紙上的灰燼是靜止的，但他的胸口有什麼在慢慢升溫。

他還不確定自己要做什麼。但他知道，如果有人還記得那場火，那人不該一個人面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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