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6-1：她說那是她的記憶〈身份遺失者〉

那位老人第一次讓林昊起疑，是在中午例行送藥時。

她坐在窗邊，安靜地曬太陽，臉上沒有過多表情，像一張經年不曾改變的照片。

林昊遞過藥杯時，她忽然抬頭看了他一眼，語氣柔和：

「你還是習慣喝熱牛奶配藍莓麵包嗎？那是你小學時早上的固定搭配。」

林昊手一頓，藥幾乎灑出來。

「妳怎麼知道的？」

她沒有回答，只淡淡一笑：「我記得而已。」

林昊心裡一凜。那不是什麼容易猜的偏好——那是他母親為了省錢又顧營養而強迫他吃了六年的早餐，他從未對任何人說過。

他勉強笑了笑，轉身離開，但心裡已經泛起一圈圈不安的漣漪。

—

這位老人名叫江凝。

院方紀錄上寫：「年輕時曾任教師，個性溫和，語言清晰，記憶力極佳，無攻擊性。」

護工們常說她是最省心的一位。她不鬧、不吵、不問過去，也不提病痛。

只是偶爾，會說出一些讓人發毛的話。

像是告訴隔壁床的阿嬤：「妳丈夫那年送妳手帕那件事，其實是想彌補一場沒說出口的道歉。」

或者對剛入院的年輕護工低聲道：「妳高中時為什麼突然剪短頭髮，我知道的，是因為那個人沒回妳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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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本能地覺得，那不是什麼直覺，也不是所謂的「觀察入微」。

她知道的事情太細、太準、太私人了。

—

幾天後，林昊再度遇到她時，忍不住主動開口。

「江奶奶，妳記性真的很好啊。」

她淡淡點頭：「是啊。我記很多東西，有時候多得不太像是我的了。」

「妳記得的都是真實的事嗎？」

「當然。」她語氣誠懇。

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

「只是……有些不是我的人生。它們只是——也來到我腦裡了。」

—

林昊這才發現，她桌上放著一本筆記本。

他瞥見其中一頁上，寫著這樣一句話：

「花瓶破了那晚，她沒說話，只擦乾地板。那是他第一次沒被原諒。」

下方沒註明誰說的、也沒說是誰的記憶。

像是一段撿來的過去，被她收進書裡。

—

林昊離開前，江凝忽然問：

「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一顆藍色的玻璃珠？掉進了陽台縫隙裡，怎麼找都找不到。」

林昊站住腳，臉色發白。

她笑了笑：

「我也記得那顆珠子。很藍，很亮。像是屬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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