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1-5：記憶之火

那天夜裡，天氣無雨無風，空氣卻悶得像一口罩著鍋蓋的鍋。

林昊下了晚班，卻沒急著回寢室。他順著走廊走上三樓，站在走廊盡頭沈燁的房門前，聽了一會兒——裡頭沒聲音，燈光透出細細一縷，像是微弱的心跳。

他敲門、推門，沒人回應。他推開半掩的門，第一眼就看見沈燁正坐在桌前，面對一張剛畫完的畫。

是那棟紅磚屋，但這次不同。

畫中沒有背景，只有火。

火焰從屋頂漫出，燒穿牆壁，燒斷樓梯。畫紙邊緣被反覆塗黑，紙張已經變形翹起，像是經過炙烤。

「你畫得……很真實。」林昊輕聲說。

沈燁沒有回頭，只說：「你知道火是什麼樣的嗎？」

林昊一愣。

「大家都以為火是紅色，是光，是熱。」沈燁的聲音乾澀，「但那天……我記得的是聲音。」

他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抹混濁的光。

「她叫我不要開窗。她說她怕火會進來。」

林昊張口欲言，卻不知如何接話。

「我說沒事的，火不會找你。我自己都不信。」

沈燁低頭看著那張畫，手指微微顫抖，像是想撕毀，又像是在撫摸某段即將熄滅的記憶。

下一秒，他的手掌輕觸畫面中心的屋頂時——

啪。

畫紙無火自燃。

那一瞬，林昊看見空氣在紙上扭曲，像是點燃的油膜。黑煙自畫紙邊緣竄出，火焰靜默無聲，像是從紙的內部「滲」出來的，而不是點燃。

林昊立刻上前想撲滅，但手剛觸到畫紙，一股刺痛從指尖蔓延開來。他像觸電似地縮手，看見自己手背泛紅——那是真正的灼傷。

畫紙瞬間全黑，只剩中央那棟紅磚屋，像是燒得不夠徹底，仍殘留輪廓。

沈燁坐在煙霧裡，眼神空洞，喃喃低語：

「我不記得她的臉了……我不記得她的聲音……我只記得她站在窗邊，等我說一句話。」

林昊站在原地，背脊發冷。那火早已熄滅，但空氣中仍殘留燒焦的氣味。

—

隔天，護理站例行清點時提到：「三樓的某房昨晚好像跳電了，溫控系統有點異常。」

沒人追問。

沒人注意牆上的焦痕，也沒人問林昊手上的紅印從哪來。

所有人都像往常一樣巡房、送藥、交接班。安養院仍是那座安靜的收容所，只是林昊知道——有些東西，開始浮出來了。

他坐在員工休息室裡，對著指尖那道紅痕發呆。

那不是火燙的，是記憶燙的。

他開始明白，沈燁所遺忘的，並未真正消失。它們只是藏在畫裡、夢裡，或某個老人在深夜低語的縫隙裡——靜靜燃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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