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禁區》-短篇 - 5-4：你說過嗎？還是我幫你說了？

那晚，林昊輾轉難眠。

腦中不斷重播那句話——「你不用讓每個人都喜歡你，我會一直在。」

他原以為那是母親寫給他的。多年前，他就是靠這句話撐過一次幾乎要從學校退學的低潮。那句話像是世界裡唯一的手電筒，照著他往前走。

可如今，他發現，那句話可能是他自己寫上去的。

甚至，也有可能是——陳牧補上去的。

—

隔天，他主動找到陳牧。

對方正在整理書架，幾本筆記堆在一旁，封面上貼著白紙，手寫編號：No.3、No.7、No.14……

林昊盯著那些筆記看了一會兒，問：

「你曾經——對我動過手腳嗎？」

陳牧沒有抬頭，只說：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相信嗎？」

林昊沉默。

「那如果我說有，你會怎麼辦？」

這一次，林昊回答得很快：「我會恨你。」

陳牧終於抬起頭，眼神沒有責怪，反而顯得異常平靜。

「你會恨我，因為我讓你記得了一段安慰，卻不是你親身擁有的？」

「不——」林昊語氣急促，「因為那不是真的！那不是她說的話，我只是在……相信我想相信的東西！」

陳牧輕輕闔上一本筆記本，語氣緩慢下來。

「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人不是因為記住真相而活下來的？而是因為有些事——值得被說出口，即使它從來沒被說過。」

林昊一愣，像是被這句話打中某個隱藏很深的點。

—

他想起那些在安養院裡被安慰過的老人。

有人笑著睡去，有人拿著陳牧的話當作遺書念給兒孫聽；也有人像張伯一樣，因一句「不是她說的話」而徹底崩潰。

—

「你怎麼知道他們想聽什麼？」林昊低聲問，「你怎麼知道自己沒有毀掉他們？」

陳牧語氣平靜：「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曾經是那個在病房旁邊，眼睜睜看著一個人死去的人。我什麼也沒說，那一整年我都在想，如果我當時說了一句：『他原諒你了』，是不是就不一樣了。」

他頓了頓，眼神微微顫動：

「後來我就說了。我對每一個想聽那句話的人都說了。我替他們說出口。」

—

林昊後退一步，感覺胸口悶得發脹。他分不清這股情緒是悲傷、憤怒，還是理解。

他只知道：他一直以來堅持的那個原則——「陪對方說出那句話」，如今被陳牧以「我幫你說」取代了。

那不是延續，而是顛覆。

—

他轉身準備離開，陳牧忽然說：

「你記得的那些痛苦，是你自己的。那些你撐過來的。我不會碰。」

「但你記不得的那部分，我只是——幫你補上了一點溫柔。」

—

那晚，林昊沒回房。他在值班區的沙發上坐了一整夜，對著天花板想：

「如果我記得的某句話，是他說的——那我，到底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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