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海浪輕拍著岸邊,林戴志蜷縮在沙灘上,左臂的刀傷被鹽水浸得發白,但疲憊淹沒了痛楚,他入了一個久遠的夢境。
夢裡,他還是那個瘦小的孩子,赤著腳踩在細軟的沙灘上,身後傳來江小由清脆的笑聲。
「戴志哥哥,快看!那邊有個大貝殼!」江小由指著遠處的礁石,興奮地喊道。小小的她輕快地跑來,長髮在風中飄散,眼中閃爍著好奇的光芒。
「小由,你慢點!」江小發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他比林戴志大五歲,身材修長,一頭烏黑的短髮隨風輕揚,笑起來時嘴角總是帶著一絲自信的弧度。
三人沿著海灘奔跑,笑聲隨著海風飄散。江小發帶頭爬上礁石,像個領頭的冒險家,林戴志緊隨其後,而江小由則小心翼翼地跟在最後,手中握著幾塊光滑的石頭,時不時朝海面投擲,石頭不時打中浪中浮出的礁石。
「小由,你的飛石技術越來越準了。」林戴志回頭笑道。
江小由得意地揚了揚下巴:「那當然!我可是練習了很久呢!」
「別得意太早,」江小發插嘴道,回頭朝妹妹眨了眨眼,「等會兒到了洞穴,說不定會遇到危險,到時候可別哭鼻子!」
「我才不會呢!」江小由不服氣地反駁,「我可是比你們都勇敢!」
夢境中的畫面逐漸模糊,林戴志從睡夢中醒來,左臂的傷口仍在隱隱作痛。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仍躺在海邊的沙灘上,潮水輕輕拍打著他的腳邊,血絲藻隨海水沖上岸邊,岸邊浮現一片不尋常的暗紅色,似在預兆村子的將來。18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1J4sigmiRl
林戴志坐起身,揉了揉酸痛的胳膊,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童年時無憂無慮的日子,與現在生活的壓迫感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那時的他,只需要擔心如何找到最大的貝殼,或是如何讓飛石在水面上跳得更遠。而現在,他卻要面對巨鯊幫的威脅、村民的恐懼,以及父親的無奈。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朝著他平日觀海的地點走去。那塊熟悉的礁石依然矗立在那裡,彷彿在等待他的到來。他坐下來,望著遠方的海平面,心中思緒萬千。
他從小就喜歡獨自坐在這裡,觀察魚群、潮水和鳥群的動作。那些細微的變化,曾經讓他感到無比新奇。他記得自己如何從魚群的游動中學會預判,如何從潮水的起伏中掌握節奏,又如何從海鳥的飛行中領悟靈動。
他並不是一個喜歡強出頭的孩子,但南港幾個小村不時都因為出海問題發生小衝突,第一次出手的時候,正是與鄰村小混混的衝突中發生。那時,他正在曬網,突然聽到小混混對村裡的漁民出言不遜,甚至動手打人。
被打的是林戴志的鄰居,他眼見及此即時上前勸解,然而,對方卻嗤之以鼻,揮舞著棍棒朝他衝來。林戴志被迫得急了,忍不全反擊。他憑藉著觀潮的眼力和靈活的身手,輕鬆避開了對方的攻擊,並在關鍵時刻反擊,將對方擊倒。
事後,漁民們對他讚不絕口。然而,林戴志卻感到一絲不安。他並不是想成為什麼英雄,他只想保護這片土地。
這時,拍打著岸邊的海浪更大,發出規律的聲響,林戴志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來。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無論是戰鬥還是妥協,他都會為了這片養育他的土地,為了那些他珍視的人,奮鬥到底。
想著想著,他站直身子,拍了拍身上的沙子,朝著家的方向慢慢走去。
———
另一邊廂,天后廟內,煙霧繚繞,神案上的天后像手捧木雕鯉魚,腳邊供著三條風乾的黃花魚。村民們擠在狹小的廟堂內,低聲議論著,空氣中瀰漫著魚腥與焦慮的氣息。
江一月站在神像旁,眉頭深鎖,雙手無意識地搓著手指的繭。他清了清嗓子,聲音沙啞卻清晰:「大夥兒都聽說了,巨鯊幫要三倍貢銀,還封了港口。這事兒……咱們得商量個對策。」
話音剛落,賣蠔油的張家大郎便站了起來,腰間纏著的舊布下隱約露出半截魚叉。他年輕氣盛,聲音洪亮:「還商量啥?戴志昨兒打跑那五個雜碎時,大夥不都偷偷叫好?要我說,咱們就跟他們拼了!」
「拼?你當自己是鐵打的?」村民陳三有縮在角落,懷裡抱著熟睡的孫女,聲音顫抖:「上回王村報衛所,結果千戶收了銀子,反說他們村中有人『私通海賊』!咱們這些窮漁民,拿什麼跟他們鬥?」
「就是啊!」一名老漁婦抱著孩子,眼眶泛紅:「我家那口子腿腳不便,要是打起來,誰來照顧我們娘兒倆?」
「交貢銀吧,這群惡霸,鬥不了的!」陳三有輕聲提議。
廟內頓時議論紛紛,大多數村民低著頭,臉上寫滿了無奈與恐懼。幾名年輕漁民卻不甘心,其中的大石握緊拳頭,低聲道:「難道咱們就這麼任人宰割?戴志哥敢動手,算我一個!」
陳三有顫聲插話:「這事兒……咱們還是再想想吧?巨鯊幫可不是好惹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慌亂。
「就是!」另一名中年漁民拍桌怒斥指著大石:「林戴志逞英雄,惹怒了巨鯊幫,現在倒好,咱們全村都得跟著遭殃!」
江小由站在神龕旁,指尖摩挲著供盤裡的石卵。她聽著村民們的爭吵,眉頭微蹙,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各位叔伯,請聽我說一句——」
「小由!」江一月厲聲打斷,眉頭緊鎖:「這兒沒妳說話的份,回去!」
江小由咬了咬唇,聲音卻未退縮:「爹,咱們總不能任人欺負吧!巨鯊幫這年頭一直加貢銀,這次還封了港口,咱們連魚都捕不了,遲早餓死。這道理大家都明白,與其坐以待斃,不如——」
「閉嘴!」江一月臉色鐵青,聲音陡然提高:「一個女兒家,懂什麼大事?回去!」
廟內頓時安靜下來,村民們面面相覷,有人低聲嘀咕:「女兒家,不該插嘴……」
江小由臉頰漲紅,眼中閃過一絲委屈,卻仍倔強地站在原地。她深吸一口氣,低聲道:「爹,我只是想幫村子……」
「幫村子?」江一月冷笑一聲,「你待在家裡煮飯洗衣,就是幫村子了!還不回去?」
江小由攥緊拳頭,指尖的石卵幾乎嵌入掌心。她看了一眼父親,又看了看沉默的村民,眼中閃過一絲淚光,卻倔強地仰起頭,不讓淚水落下,最後轉身跑出廟門,裙襬被門檻絆了一下,險些跌倒,但她迅速穩住身形,頭也不回地衝入夜色中。
江一月看著女兒離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愧疚,但很快被無奈取代,他揉了揉太陽穴,語氣疲憊:「大夥兒別管她,咱們繼續商量……」
廟內再次陷入爭吵,當中陳三有在討論中始終低著頭,雙手安撫著懷中的孫女,偶爾抬頭時,眼神閃爍不定。就在這時,他懷裡的孫女咳嗽不止,哇哇大哭起來。陳三有踉蹌退向門邊,臉色蒼白:「我、我家裡還有事,先走了……」。
江一月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眉頭皺得更緊。他轉頭對眾人說道:「這事兒關係到全村人的性命,大家回去好好想想。咱們晚點再議。」
村民們陸續散去,廟內只剩下江一月苦惱地望向神像,祈求能夠渡過這劫。他低聲自語:「小由,爹也是為你好……」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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