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步怎么做?我的时间不多了,英国那边的邮件已经在催我回去复课了”
“没事的,我会安排他在日本就读高中”
“选好学校了?”
“只是很普通的政府学校而已……”
“很普通吗?听说日本政府正在积极给予那些遗华孤儿回国帮助,学校部门已经建好了专门安置那些人的学校了吧?你打算把那家伙丢那里边么?”
“那又怎么样?反正他也只是个杂种罢了,是不是遗华孤儿这点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觉得那帮和他同年龄的遗华孤儿是怎样的人群呢?”
电话那头传来沉默的声音。
“一群不良青少年罢了!人家常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让他和那些不良少年们近一近,内心里边的恶自然就会被勾出来,不良少年的未来就只有帮会这条路可以走!”
“随你好了!”
“帮我去那个地方取一笔钱。”
“要钱做什么?”
“自然是给那个家伙,你是没看到他眼里对钱这种东西的渴望,这样他就会安心地呆在那种地方了,快些去吧!”
黄语桐喝完酒便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她戴着黑墨镜踩着恨天高走路一扭一扭的,她披了一件黑色的风衣十分犀利。
她敲了敲一家已经打烊了的工厂大门,抬起头对着那方正的探头让那头人看清自己的脸,半刻钟一个贼眉鼠眼的矮小男人打开门迎着黄语桐进入工厂,他们要穿过长长的厂房才能看到这家工厂最真实的一面,期间有个侍者走来很轻接过了黄语桐的大衣随后便隐入黑幕之中,穿过那些盖着白布的机器直达一个小型电梯,但电梯并没有楼层数对于那些来视察工厂的政府官员而言也许这只是个荒废的电梯而已,只见那个男人对着电梯内的那个监控比了比手势接着电梯便开始转动但谁也不知道它是向上还是向下,电梯门还未打开便听到了一阵阵喧哗声,有男有女,有爆粗的日本人,中国人,韩国人以及东南亚那边的各种语言。
伴随一声轻快女声:Welcome to the new world.
门开了,看上去像是一个很大的迪厅,周遭都是昏暗的,中央台播放着阔噪的DJ,头顶的聚光灯绽放着五颜六色的光影打向四周,欢呼声入海浪此起披伏,一句话概括便是黄赌毒俱全。
“你好吗?杨小姐!”前台接待员是一个黄头发蓝眼睛的洋妞她用很生硬的中文说道
“还行吧,我来拿一笔钱”
“需要多少呢?”
“二十万”
对方又敲打了一番键盘,“请问是怎么取款?支票?现金?还是打去指定账户”
“现金”
女人点点头,几秒钟之后一个块头很大的男人提着一个公文包走来,恭恭敬敬放在黄语桐脚边,黄语桐也很豪爽从兜里取出一些钱作为小费支付给了送钱的男人和前台的女人
“thank you!”她甜甜笑了笑露出可爱的虎牙。
黄语桐提上公文包镀步走去一家门可罗雀的酒吧,在水吧台定了一杯威士忌,她很慵懒靠着椅子看着调酒师一顿花里胡哨的操作随后便把一杯燃烧蓝色火焰的酒推到她的面前,水吧台有着独立的音乐系统,它不来自中央台,只是一个看上去有老旧的播音机此时此刻正放着一首西班牙小调歌,虽然听不懂也不知道歌名但听着却十分抒情。
“这什么歌”她问
“《Te quiero dijiste》香港电影《花样年华》的选曲”
她怔了一下,“谢谢,来块冰,圆的”她熟练将冰块放入杯中饮上一口,她趴下身子望着浸在酒中的那蓝色的冰块发呆,也许酒精上头的缘故黄语桐只觉得周遭的时间流逝变得很慢,他们在一点点的抽动,天旋地转……
她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她做了一个梦,她举着把伞,天空在下雨,她见到了裴启吾,裴启吾在一个女孩家里,女孩躺在床上,他坐在女孩家的地板上看电视,屋里很黑只有电视亮着的光,他在看电视,看的正好是花样年华,电视刚好放着那首插曲。
雨,只存在在黄语桐的世界里,裴启吾的世界则是一个很温馨的画面,他们一上一下的看着电视,女孩丢给了他一包薯片让他磨牙,他们看到了一半,女孩睡着了……夜里静悄悄的,屋外的蝉鸣嗡嗡响以及电视的电流声,男女主极小声的对白和一个褪去温馨的落寞男孩。
一声炸雷将黄语桐惊醒,但其实并没有什么雷声,这间酒吧依旧很安静,播音机已经换了首歌,酒保举着高脚杯靠着柜台望望着前方的人群发呆,“你醒了”
黄语桐嗯了一声结了酒钱便提着钱包走了出去,趁着兴致未退去她也凑热闹的在赌桌上跟人下注,赌了几把。
走时仍旧是那个男人带着她离开,电梯重新打开,外面是死寂的盖着白布的机器,窗外银白色的月光射了进来,为这家工厂增添了一抹光亮,那个侍者事先等候在外,见主人家一出来便将衣服归还。
到了大街上已经是很晚的深夜,但东京并没有打烊,新宿也没有睡觉。
胃里一阵翻腾,她扶着电线杆在一旁狼狈地吐着,吐完走到了一处公共电话亭前拨打了裴启吾出租屋内的座机号码
“喂……”
“黄语桐?”
“昂……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呢?”
“去哪?”
“你就在你家楼下等吧,我去找你,免得你走丢了,麻烦……还以为你会拒绝呢”她不给对方回话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还以为你会带我去什么好地方……原来是来7-11吃东西”他按着泡面的盖板说道。
“有些累,不想走路,刚好这附近有一家7-11嘛”她打开盖子秃噜秃噜吸溜着面。
“最近很少在店里看到你……在忙些……在忙些什么呢?”他颤颤巍巍地问
“没忙什么,英国那边要开学了,我得准备准备……你呢?每天都在傻傻的磨药么?要不要去念书?日本的教育很好的,将来也考个本地的大学?反正大学毕业了无论你是要接着留在日本工作还是升学或者回到你自己的国家都会有好的景气的”她一口一口把咬下来的香肠吐进塑料碗里一边说着。
他突然垂下了头,“好啊”他沉思了很久才抬起头,眼里有剔透的光。
“你的书,写的怎么样?”她温文尔雅笑着问
“快写完了……”他吃着面漫不经心说着
“写完了可以给我看看么?”她挑逗地问着
“你不是要离开日本了吗?”裴启吾刻意地逃避着这些
“不还有些日子么?”
“可我写的很慢,我想虽然要大结局了但应该还有很长的一个篇幅……”
“没事,过年回来再给我看也行……你还没告诉我,你写的是什么?如果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请别拿给我看好了,我怕污了我的眼睛嗫”她把脚从恨天高里伸了出来放在椅子上。
“没什么……她走之前跟我说裴启吾啊你文笔那么好能不能写一段我们之间的故事呢?但你要写一定要把结局写好一点不要那么遗憾因为我已经为现实流过一次眼泪了……”
“她是指那个在澳洲的女孩么?”
“是……她全家已经都移民去了澳洲了,这辈子再见也不知道今夕是何年了也许耗尽今生今世也不一定能再见上一面吧,明知道她根本看不到我写的东西但我还是写了,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写好了就送给你好了”他很沮丧说着。
“笨蛋!既然她让你写了就肯定会有机会回来找你的,你应该坚持下去不然哪天她回来找你说裴启吾啊我当时让你写的故事呢?你总不能两手空空说没写吧?!退一万步说,就算她真的不会再回来那为什么还要让你写呢?就是要你把她记在本子里,她长什么样是什么性格我们这些外人也不知道只有你记得,你把她写下来,想她的时候就拿起来读一读看一看那她就一辈子都刻在你的脑子里不会忘记掉她嘛”
说完的时候,裴启吾只是很难看笑了笑承认说她是曾经说过不希望我忘掉她这也很符合她的作风。
“今天晚上你穿着它走了很长的路?”
“算是吧,酸死我了”
…………
“谢谢,我会还你人情的”
“切……我还以为你会说那我帮你揉揉的”
他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身后是那个女人用挑逗的语气说着你记得回去的路不?要不要我还带你回去啊……
回复她的是萧瑟的风。
那天,他不在。黄语桐又一次潜入到了他的家中,看着他摊在书桌上的日记本,她坐了下去翻回上次看到的段落接着阅读下去,“原来是那个女孩喜欢张惠妹啊……”
她走到唱片机前拿了一张放了进去,张惠妹的《连名带姓》。
“颖姐……蔡颖”当看到他开始连名带姓的去称呼那位女孩的时候便知道这到底还是落了个遗憾收尾,他心里清楚自己配不上她,现实里没牵住她的手也没必要自己写一出意淫的戏码来幻想什么,她看呀看呀到了结尾,采用的是《花样年华》的结尾或者说这整个故事的大纲都是仿写着花样年华。
就连结尾的那通电话也是如此相像的台词。
“不知道是不是东京和墨尔本有着一个小时的时差所以才导致他们那通电话并没有被打通?”黄语桐小声念着那个结局,她无奈笑了,起身将屋里的一切恢复如初,离开前替他最后打扫了卫生换了一单新的床单提着鼓鼓当当的垃圾袋下楼去了。
听到屋里有翻书的声音,裴启吾推开门本想抓一个人赃并获但推开门只是空无一人的房间,崭新的床单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和枕头,窗户正开着通风,灌进来的风把放在桌子上的本子吹动发出翻页的响声,夕阳光从扇形窗户打了进来,打在书的半边身上,打在他的半边身上。
当他拿着写好的故事兴致冲冲地去找黄语桐时却被告知她已经走了,今天的航班,飞去英国。
他失魂落魄地收好故事回到了自己的小屋,他呆呆坐着看着那头可爱的小熊很无奈笑了笑伸手摸了摸熊的脑袋,这个时候他接到了一个电话
“喂……”
“不好意思啊裴启吾,保姆订的航班太匆忙了,我走得急还没来得及跟你告别,我现在人在机场马上要登机了”
“昂昂昂,哦哦哦,祝你一路顺风啊!”
说完他们沉默了很久
突然间黄语桐换了一口很悲伤的语气对着裴启吾说道:如果我……如果我多一张机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他的瞳孔在这一刻猛的放大,那是他写的故事的结尾蔡颖对他说的话,他不知道黄语桐是怎么知道的
“喂……喂……嘟嘟嘟”他放下电话转身看了看那放在床头柜上的纸条,其实在这间屋子里残留下的另一个人气味的人压根不是什么保洁大妈从始至终都是黄语桐,是她叠的被子,是她收拾的屋子,是她换的床单,也自然偷看了他写的故事,一字不落,他们像不见面的作家和书友,一个活在白天一个活在夜里但不同的是,她走在光里而他活在暗里。
他看不透黄语桐,他感觉自己的生活从头到尾都被她一丝不挂的窥探着,在她和自己说那句话的时候隐隐约约间听到一丝丝的哭腔但机场人声嘈杂,他听不清那到底是真情流露亦或者只是随性表演罢了
他在故事的结尾又添了一段:你要写遗憾,就不能只写遗憾,你要写无数次伸出又放下的手,写很多次凝望她的目光,写遇到美好的事却无人分享时的迷茫,写未曾给出的十多封信件落灰的忧伤,青春是胆小鬼,我也是……
他打开背包里面有一罐同事帮他买的酒,他仰头喝下倒头便睡,夜里的出租屋里隐隐约约有几声哭声
也不知道那是他的真情实意亦或者是他的一时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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