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吾!”黄镇岳在人群中呼唤他。
“怎么了?”他心不在焉地回应,目光落在对方手中提着的,与黄语桐在7-11买的款式相同的公文包上。
“这个暑假结束后,你对未来有何打算?是考虑返回台湾?或者有其他计划?”黄镇岳换了一只手拿着公文包,语气中透露出谦逊与关切。
“我……”他低垂着头不知道怎么答复他。
“我看你不如给你爸爸回个电话好了,就说你妈妈希望你在日本接着把书念下去顺便上个 大学什么的”黄镇岳看着他
“不太好吧……我爸爸知道我是吊车尾,能上个什么大学……”他大气不敢出一下。
“这有什么!学校我已经给你报好了,既然你妈妈嫁给了我,我也算你的半个父亲,是父亲就要尽职尽责,学费我已经缴好了,到时候就放心的去念吧……你妈啊整日都在念叨希望你能在日本考个大学什么到时候真考上了我们俩就去她坟前炫耀炫耀这也算我帮她完成了她的遗愿嘛”黄镇岳嘟囔道。
沉默,但他知道有戏。
半刻钟以后,他慢吞吞说道那既然是母亲的意愿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嗯好!给你的生活费”他把箱子递给裴启吾拿着。
“这么好啊……”他边说边打开箱子,这辈子他还没见过这么多钱一时间面露目瞪口呆之色,“这……”
“这里是二十万日元”他大手一挥说道。给完箱子他就无事一身轻的离开了徒留下裴启吾仍拿着那箱钱在发呆。
傍晚他收到一份录取通知书和一套日式校服。
开学那天他穿着校服跟着那些同样身穿校服的人一同挤进校门口,熙熙攘攘的人群让他想起了当时初来日本的场景。
一个梳着中分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人站在操场上训着话,台下的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大致意思就是在宣传学校的教育和他们的作为老师的使命,完事就是分班,裴启吾的班级很奇怪叫做特一班,他不知道那有什么含义只是拿着录取通知书跟着同样分班的成员一步一步走向陌生的班级。
只是他很惊喜,在班级里他居然还能听到久违的中文,带着各色地区的口音聊着,他有些不合群地坐在老位置上,靠着卫生角的那儿。
但裴启吾看目前班上只有半班人马大概一会又要进来一批,教室的闹钟响了响,前方脚步逐渐逼近,带头的是一个染着黄毛的人看上去很拽的不良少年他们清一色说着日语夹带着难听的词汇,教室里的那些说中文的学生们都默默注视着他们,似乎像在帮派对决,领头人们互相对视着,稍有风吹草动便要大打出手的那种,裴启吾幸灾乐祸在后排看着心里默默祈祷快点打起来。
那个黄毛刚带着人站在门口对着里头的人巡视了一圈,目光很快就锁定到一个栗子头的男生身上。
当那些日本不良少年就要逼近那名栗子头男生时,另外半个班的人马届时全站了起来。
“中国小子,贵姓啊!”
“我的名号,你有资格听么?”男生只是很轻蔑扣扣耳朵完全不把站在他跟前的那帮人放在眼里。
“切!一帮杂种得意什么!”
这句话似乎是那个男生的逆鳞,话音刚落的时候,班级里的火药味更加浓烈了,就在裴启吾还在想着下一步会怎么样的时候,就已经听到拳头砸在脸骨上的巨响,那个黄毛被那个栗子头男生一拳给轰飞了出去。
他的跟班刚想动就被栗子头男生身后的人用手指住。
眼看打群架的场面就要上演,此时却有一个四眼田鸡拿着本书站在门口用一句同学们新学期早啊的话化解了冲突。
大家都是第一天来,便都给了那名老师一个面子。
栗子头男生起身朝着还在地上天旋地在的黄毛走去,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并告诉对方,他的名字叫林仁祥是从中国满洲来的遗华孤儿后代。
随后老师就让大家开始逐个自我介绍起来,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个姓林的男生。
他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是遗华孤儿的身份并引用中国的一句话,他只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希望本地的那帮蠢蛋不要得寸进尺来招惹他,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轮到裴启吾的时候他不知道怎么答,首先这个班级一部分是来自本土的纯正日本人,另一部分就是以那个姓林为首的清一色满洲人(东北人),而唯独自己是台湾人。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ibV0sPmoST
他看着台下的人,他们分成两拨,他无论是介绍自己的中文名字亦或者日本名字都将被台下的任意一番阵营打入敌对阵营,他只能语塞的站在台上低着头不敢看人。
“同学请你自我介绍一下?!”老师再次重复并用中日两种语言
“我……我……大家好,我叫刘裴启吾,日籍,日本名字叫黑泽隆一,以后多多指教啊”他战战兢兢地鞠躬说道。
“切,原来又是个两头不靠岸的杂碎”台下的日本人顿时起哄说道,反之他得到了另一派那要认作同类的目光
“裴同学不用刻意强调日籍啦,你的同胞们亦都是日籍”老师的态度似乎也发生改变,裴启吾点点头,他能听明白老师那句你的同胞是为何含义,很多日本人都是打心底歧视看不上那些通过政策拿到日本身份的遗华孤儿。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jnHgyc8DvW
首先,日本是一个极讲究纯正武士血统的国家,骨子里天生就有着排外的基因,其次那帮遗华孤儿大多不会说日语,又与本地人的生活圈子,做事风格格格不入,最后就是政府给予他们的各种补贴则是由本地纳税人承担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Uhucvdje0G
他环顾了一圈这个班级,除去他的同胞那些个日本学生各个的面相都绝非善类,似乎他开始明白为什么他的这个班级要叫特一班了,原来是个放牛班,一个垃圾分类的放牛班,他被分到了遗华孤儿的这一类。
他留了一个心眼从那些遗华孤儿的身旁走回自己的位置,不多时他便听到躁动和咒骂声,闻声而去是刚刚和林仁祥打架的那名日本学生不知道被谁使坏一脚绊倒正倒在地上哀嚎,周遭全是讥笑声。
讲台上的老师把全过程看的一清二楚但也只是很严肃说了几声肃静之后便让底下的学生翻开课本,他没抬头自顾自念着古板的教材全然不看台下的学生们是否有按着他的要求做着只是跟念经似的阿弥陀佛,有的学生已经开始眼皮打架,有的和同伴窃窃私语说着悄悄话。
台上的,台下的,仿佛就这么隔着一个不同的世界。
裴启吾趴在桌上看着面前那堵墙,灰白灰白的,他伸手摸了摸那面墙,手上沾了些灰,他用圆规钢笔尺子在那儿挖了一个小小的洞,透着那个黑哟哟的洞好像看到了过去的记忆……
他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不知不觉间就在书桌上睡着了。
天台上,秋风气爽。
林仁祥抬眼看着那三名不服气的日本学生,对于别人的约架他从未认过怂,打赢了就让对方给自己下跪,打输了大不了夹着尾巴逃跑
战前他掏出一瓶优格一饮而尽,随着大力的吸吮,塑料盒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对面的学生顺势大步冲来
咕噜咕噜,塑料盒子变得干瘪,敌人近在咫尺,突然间,那瓶被吹鼓起的优格被抛上了天空,底下电光火石间林仁祥打出三拳一腿,在优格落下前那三名不知好歹的学生便已倒地哀嚎着,优格稳稳落在那名黄毛的脸上,吸管里的残余液体溅撒在他的脸上,空气里顿时弥漫出草莓牛奶的香味。
按照以往的惯例他回身抓起那名黄毛的衣领托着他一直到了天台边缘,底下是空旷的操场
“住手住手!”黄毛声嘶力竭地呐喊着。
“如果你不想和那瓶优格一样被摔个稀巴烂的话。咳咳”他磨了磨手指,对方立马识相把兜里的钱拿了出来但林仁祥似乎并不满足一个推手就将对方的半个身体置之边缘的外头。
“混蛋们,把钱都给这位大哥掏出来!”他立马呼唤地上的小弟们将他们的零用钱都给了林仁祥。
林仁祥立马一个转身将他拉回举起拳头就要再来那么一发,见着对方那闭眼发抖的样子,笑了笑,抬腿在他的下身不轻不重来了那么一下之后得意洋洋离开了天台。
裴启吾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旁边不知不觉多了一瓶优格。
“你醒了啊”林仁祥吸吮着自己手里的优格望着睡眼朦胧的裴启吾。
“有什么事吗?”他很警惕望着对方。
“当然是交朋友啦!你看,这班上除了那帮日本人,其他人可都是和我一样从一个地方走出来的人,你说你是台湾人吧?台湾应该也是讲中文的地方吧?我不管你们是怎么认同自己的身份,总而言之,你应该也是中国人 对不对?”对方说话习气有着很重的江湖气息。
“应该是吧……”裴启吾说道,目光正在打量着他,很快他的心里就有了个念头,既然已经因为阵营问题被那帮日本学生打入了敌对阵营,比起接下来会被对方恶整之前,不如就先摆个码头?
他把吸管插进优格里也举了起来当作交情酒和林仁祥碰杯,望着对方潇洒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不远处的那些日本学生虎视眈眈的眼神,他不知道这个决定是否是正确的…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PENANAoDHtbSKh4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