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祭 - Chapter 1-4｜雙子

◇

小徑初時還算寬敞，但沒走幾步，地面開始變得崎嶇不平。

曉雨小心翼翼地前行，腳下的道路慢慢收窄，四周的樹木也高聳了起來。

枝葉交錯，織成一片濃密的綠幕。陽光從縫隙間灑落，投下斑駁的光影。

他越走越遠，茂密的樹冠遮天蔽日，光線漸漸黯淡下來，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陰冷的濕氣。

隱約間，遠方傳來細碎的聲響，似是風聲，又似暗處有什麼東西在低語。

「若水，你在哪？」

曉雨輕聲喚道，聲音在林間迴盪。他抬起頭，望向樹梢間稀薄的光線。

這個時節的陽光明顯減弱，即便落在身上，也毫無暖意。

森林綿延無盡，放眼望去，落葉遍布地面。

一個成人行走尚且需要半個時辰，何況是曉雨這個年紀的孩子。步伐小，又不辨方向，時而走了回頭路也不自知，就這樣在林裡彎彎繞繞好幾個時辰。

他自幼體弱，稍微活動便覺得疲累，因此走走停停，實在承受不住就躲進濃蔭下歇息片刻。

休息過後，再繼續漫無目的地尋找。

隨著天色暗下，道路的稜線逐漸變得模糊，黑暗籠罩了整個視野。

無月之夜，連半點光線都沒有。

曉雨疲憊不堪，雙腿酸軟無力，幾乎難以支撐。他環顧周圍，試圖尋找一絲熟悉的痕跡，但映入眼簾的只有無盡的樹影。

風吹過樹梢，沙沙作響。他開始後悔離開侍女姐姐那麼遠，可現在後悔已經太遲了，只得強撐著前行，盼望能夠找到回家的路。

「看不見路了……」

曉雨茫然地停下腳步，心中惶恐不安。本能告訴他不可亂動，要待在原地等待別人救援。

夜色如墨，濃得化不開，森林裡的每一寸空氣彷彿都凝滯了，沉重得令人窒息。

冬日山風刺骨，曉雨牙關打顫，凍得瑟瑟發抖。他尋了一棵強壯的古樹，蹲下身緊貼樹幹，試圖避開寒風侵襲。

他雙臂環抱自身，想以微薄的體溫抵禦寒意，奈何冷風無孔不入。

「嗚嗚，怎麼辦……」曉雨癟著嘴，望著黑沉沉的地面，委屈一時間湧上心頭，化作淚水流出。

就在此刻，周遭忽地一亮。

他驚疑不定地循光望去。北邊的樹林，飄浮著兩簇藍焰，照亮了一小片陰暗之地。

曉雨心下一喜，認定那是燈籠的火光，旋即邁步奔去。

藍色火焰同時也在移動，浮在半空，輕盈而詭異，就像擁有生命一般。

他撥開半人高的野草，穿過幽暗的小徑，一路追隨至路的盡頭，卻發現這裡根本沒有人，唯有一座鳥居靜靜立於黑暗之中。

藍焰倏然熄滅，黑夜中閃過幾道紫電，轟隆之聲大響，天際竟下起了雷陣雪。

又是一道閃電劃破長空。

震耳欲聾的雷聲劃過天際，曉雨嚇得掩耳蹲踞，雙目緊盯著地面。

良久，他才回過神，隱約察覺到不對勁。

──粗糙的石地上，竟映出兩個人影！

「……」他愣了愣，視線緩慢由下而上，只見一人臥坐於鳥居頂端，雙腿垂下，氣態從容地俯瞰整片山林。

「小鬼，你的教養呢？」

男子的聲音自上方傳來，語調慵懶，卻隱含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好，大哥哥！」曉雨忙起身，恭敬一揖，以表示歉意。

「嗯。」男子輕聲應道。

接著他復以稚嫩的童音，語帶天真地說：「大哥哥，我找不到妹妹，又迷了路，能告訴我要怎麼回家嗎？」

「……」空間沉默了片刻。

霎那間，天氣放晴了，烏雲漸漸退散，露出一輪朧月。

那個男子輕盈躍下鳥居，木屐觸地，發出一聲清響，身姿挺拔地穩立於神道中央。

曉雨呆呆望著他，被他美麗的外表驚豔到說不出話。眼前的男子正值青年，看起來大約二十來歲，留著耀日般的金髮，好看的丹鳳眼映出藍天的顏色，眼瞳深邃如潭卻隱帶光芒，教人移不開眼。

金髮青年也在打量面前的孩子，穿著白色水干，留著棕色小短髮，還有那雙猶如湖水的綠眼，與記憶中的那人無比神似。

他挑起眉毛，貌似不經意地問道：「你的生辰是何時？」

「天文十一年，三月二日。」曉雨不假思索地道。

見這孩子完全沒有防人之心，金髮青年瞇起眼睛笑了，「你總是這樣……對誰都毫無防備。」

他的語氣親切，就像對待老朋友一樣，讓曉雨不知道怎麼回答，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

金髮青年又笑了，他溫柔地摸了摸曉雨的腦袋，認真地道。

「你若能活過七歲，再來這個神社尋我。」

「屆時，無論發生何事，我必會護你周全。」

「這是我欠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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