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妳看不見的光裡，我一直都在 - 戰役尚未結束時與戰役的結束

——湛霖——

我正在整理發票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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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字鍵盤上有一處我一直對不準，來回摸了三次。系統語音念到「憑證編號」時，我聽見她的呼吸忽然斷了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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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比「喘」更壓抑的聲音。

像整個人從體內塌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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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眉頭一皺，轉頭問：「家瑜？」

沒有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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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秒，我被一股顫抖的力道猛然拉進懷裡。

她不是輕輕地抱。那是一種──怕下一秒我會被奪走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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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手臂幾乎是緊鎖著我的，額頭貼著我的肩膀，身體抖得像是剛從深水裡撈上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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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碰到她身上的汗，是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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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奔跑後的熱汗，是那種──全身肌肉在極端恐懼下收縮後排出的警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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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我低聲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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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喃喃說：「對不起……湛霖……對不起……」

我心臟瞬間揪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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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動，讓她繼續靠著我。直到她顫抖著開口：

「他會做的。侯前輩……他會……像我那世界的他，對妳做出…我那世界的他…對我的侵犯…他的身體…會進入...唔噁…！」

我感覺她的整個人像要被記憶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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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嘔吐似地喘息，指節死死抓著我背上的衣料，像只要鬆開，我就會被某種惡意拉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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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發涼，卻迅速回神。

我慢慢轉過身，雙臂將她緊緊摟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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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睛看不見，可我感覺到，她正在崩潰。

不是一般的恐懼，是那種「寧願犧牲自己，也不讓妳受傷」的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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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願意再次被侵犯、再次破碎──只為了擋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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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的這樣說了。

我聽著，整個心像被剖開一樣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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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我低聲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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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還在喃喃：「我發誓，我不會讓他碰妳…我會擋在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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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壓抑著自己快炸開的情緒，把臉埋進她肩膀裡，一邊緩慢地、穩穩地說：

「我知道，妳一直都在我前面。但這一次，請讓我跟妳並肩，好嗎？」

我感受到她微微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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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看不見。」我輕聲說。

「我早就『看』見妳身上的傷。看見妳走過來時，那些妳沒說的畫面，我的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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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出手，摸到她的臉，濕的，燙的。

「所以，這一次，不是妳一個人擋住。是我們一起，把這條線拉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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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碰到我。」我語氣變得堅定，「他也不能碰到妳。」

「因為我會發聲。就算看不見，我也要讓每個人聽見──這裡，是我和家瑜站的地方，任何人，別想再越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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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顫抖著，終於哭了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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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一次又一次地摸著她的背，像她平常安撫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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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不是回到過去。」我輕聲說，「妳是來改寫未來的。」

「而我，是那個一定會牽著妳，一起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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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親吻她的額頭。

在她一身寒意之中，想給她那麼一點點，我還握得住的溫熱與信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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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傍晚，家瑜的腳步聲比平常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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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坐在辦公桌前，一頁頁掃讀完最後的案件彙整，耳機還沒摘下，就聽見她把椅子拉近、在我旁邊坐下。

她沒急著說話，像在等我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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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摘下耳機，轉向她。

她湊到我耳邊，聲音低得幾乎是風聲：「懲處下來了。他被調走了，記兩大過，進入免職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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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只是靜靜地，重複了一遍：「被調走了？」

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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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全身忽然像放鬆了筋骨。

那種深藏在骨縫裡的警覺，一點一點鬆開。肩膀不知何時已經繃得發痛，現在才覺得有點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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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氣……我一直沒察覺自己憋了這麼久。

我靜靜地吐出一口氣，沒有太大聲響，但那是從心臟深處被擰住太久的鬆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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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手放在她的手背上，輕輕摸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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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碰到我。」我說，像是對她說，也像是對自己說。

「他……也沒能碰到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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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說的是——我一直在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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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有沒有那麼厲害，能一個人就保住一切，但宣宣、昕昕以及家瑜，讓現在我知道：

「我們一起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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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把她拉進懷裡。

她沒有掙脫，也沒有笑，只是靠著我，靜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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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頭，在她額頭落下一個親吻，慢慢說：

「這次，我真的有保護好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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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出聲，卻更緊地回抱我一下。

我知道，她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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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報仇。

這是──終於，把那雙從背後伸來的爪子，徹底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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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被抓走，我也沒有失去。

她好好的、坐在我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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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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