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妳看不見的光裡，我一直都在 - 診間裡的白光

——湛霖——

我握著她的手時，她的指尖濕濕的，涼得像剛從海底爬上岸的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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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但我知道她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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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問她「妳還好嗎？」，因為我知道她會點頭。

就像她總是那樣，把崩潰壓縮成一句話：「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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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聽得出她的聲音每一次都更輕了。每一次呼吸裡，都藏著一點點要碎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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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開口的那瞬間，她的手像是抽了一下。我握得再穩，也止不住她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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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問主述症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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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吸氣、停頓、彷彿下一秒就要崩潰，但還是用力說出：「恐慌發作頻繁……嘔吐、喘不過氣……情緒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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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幾乎在她吐出那幾個字的時候，感覺到她整個人都繃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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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該讓她來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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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該更早拉住她，該在她說「還可以」的時候，拆穿那句話裡藏著的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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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誘發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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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原本以為她會沉默。

我準備好要接話，但她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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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期職場羞辱……特定上司言語攻擊、工作量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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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發抖。

但她還是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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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替她補上：「她之前在原單位就有身心科紀錄，我可以提供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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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讓她知道，這一次，不用一個人硬撐著站在白光下說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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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的診斷，我們早猜到了。

但當他真的說出來：「身心耗損的臨床診斷」、「短期休養」、「焦慮障礙與恐慌症」，我還是忍不住握緊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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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告訴她：「謝謝妳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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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都以為，自己如果倒下了，我會連一點光都找不到。

但她不知道，在她試著努力的那些夜裡，我才是被她牽著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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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醫師說出「這份診斷證明可以作為職場調查的佐證」時，我感覺她的肩膀鬆了一點，又馬上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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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定還在想：「會不會是我太脆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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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什麼都沒說，只是安靜地握住她的手，像她那晚在我最黑的夢裡那樣，什麼也沒問，只是蹲下來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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領藥時，她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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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蹲下來，把自己蜷縮在牆角，我連她眼神在哪都看不見，但我知道，她快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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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像風一樣斷斷續續：「我真的……真的好想逃……但我不想讓妳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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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去抱住她。

她全身都在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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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輕輕地，慢慢地說：「那我們就一起走，走到這些東西不能再碰到我們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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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抓著我，就像過去我的那個「家瑜」抓著那個也想逃的我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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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交換了角色，但彼此都沒離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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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握緊診斷書的那一刻，我聽見她吸了一口氣，像是終於讓那口壓著的海水慢慢退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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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還是會怕，會自責。

但我也知道，她正一步一步，學著把自己放進被愛的那一格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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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湊近她耳邊，對她說：「我們會走出去，妳不用撐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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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說話，只是把臉埋進我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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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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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是第一次，我聽見她的哭聲裡，藏著一點點想活下去的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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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一個人了。

這一點，我一定會讓她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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