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妳看不見的光裡，我一直都在 - 權威的垮台

——侯前輩——

那天早上，我照常走進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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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還沒喝完，我已經盯上了湛霖桌上的公文。那份她說會在昨天交的東西，今天一早還沒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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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故意走過她座位旁，停下腳步，用指節敲了敲她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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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抬頭，聲音淡淡的：「我需要等輔助設備完成掃讀後確認數據，才能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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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了一聲，那種笑，讓整個座位區都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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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所以妳的意思是，我現在要多體諒妳看不見的進度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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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等她回應，直接轉向全體同仁道：

「各位要記得喔——什麼叫優勢資源錯置。以前這樣的業務我兩小時內搞定，現在讓『優質人力』來做，結果還要等三天，這效率啊…太感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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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走回座位，把熱茶一口喝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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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瑜從角落路過時，我又順手丟了一疊待辦文件在她桌上。

「學著點吧。妳們不是最愛什麼溫柔、什麼支持嗎？

來，今天這份法規彙整交給你，把每條對照表都補起來，不然沒人補你家女神的洞了。

或者是…我可以用另一種方法填上她的「洞」？也許她會感激涕零到流著眼淚感謝「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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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聽得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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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一瞬間停頓的腳步、那握緊的手指、還有那種強迫自己裝沒事的臉色——我看在眼裡，痛快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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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為你們這些人，是來辦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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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了。

你們來，是要學會怎麼撐住——撐住現實、撐住壓力、撐住老鳥們給你們的「試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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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規則。

我是守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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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的是——這些人居然以為靠什麼「支持」、「申訴」、「彼此牽手」就能改變制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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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是孩子氣，玩著戀人之間的扮家家酒，我能不碾碎這些虛偽？

讓她們看清這些羈絆是多麼脆弱的存在？

單位不需要這種違反道德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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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封通知來的那天，我還在會議室裡開會。

我滑手機時，看到來自人事處的簡訊通知：「請於下午一點前至人資會議室出席懲處通知說明會。涉及申訴案第二輪結果處理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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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盯著那一行字，眉心緊皺。

一秒、兩秒、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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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平常那種什麼「口頭告誡」、「要注意言行」的信件。這是——正式程序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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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一種異常的不協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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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不是不敢嗎？這些膽小的孩子們，哪來的力氣真的走到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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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寒意慢慢從胃底升起，我手握著手機，忽然間，指節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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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我怎麼會抖？

我馬上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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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起來，把會議交給同仁，踏出門時還不忘哼一句：「怕什麼，這單位誰不曾被申訴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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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心底某處，開始有一點裂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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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會議室的時候，人事、政風、政風總處的督導都已經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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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資料被整齊地放在桌上，每一頁證據都標記了時間、語錄、被害人反應與醫療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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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先生，依據《公務人員保障法》第○○條、《安衛辦法》第○○條，您涉及職場霸凌事實，違反情緒管理及身心保護義務，將記二大過，建議免職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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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免職」兩個字的時候，手裡的筆掉下去，「啪！」地一聲落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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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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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覺手指發麻，後背開始出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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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繼續說下去，我聽不太清楚了。像是在一個密閉空間裡，所有聲音都變得黏稠、嗡嗡地震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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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反駁：「我是在教導！是在鞭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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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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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發現，這些年我用來維持地位的所有話術、掌控權力的技巧，此刻全都像鋪天蓋地反撲而來的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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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那群我曾不屑一顧的小孩，用制度釘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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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只被討厭。

是被法律寫進了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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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瞬間，我真的有點想笑。

可我笑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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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喉嚨乾到發燙，我站起來，轉身時腿一軟，還差點撞到椅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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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會議室那一刻，我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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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知道，他們再也不會讓我回到那個會議桌的上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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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坐在家裡的書桌前，第一次打開那群人申訴書的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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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面，密密麻麻記錄著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次「安排」、甚至那幾次我以為沒人在意的嘲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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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頁上寫著：

「他說我看不見PowerPoint，沒必要發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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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指滑過那行字，突然不知道該把那頁撕了，還是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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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於意識到一件事：

那些我曾經用來壓制人的話語，終究，都變成了壓垮自己的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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