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妳看不見的光裡，我一直都在 - 裂縫擴散了

——湛霖——

幾週後的那場座談會，名為「職場文化調整會議」，聽起來像是要改改茶水間的茶包品項、或是辦公椅的背靠設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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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們知道，那不是什麼形式而已的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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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這個體制第一次願意面對──原來這裡曾經真的讓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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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家瑜坐在最後一排。

她的手握著我的，指節有些緊，但指腹一直在我的手背輕輕劃著什麼──一開始是「我會在」。

後來變成無意識的來回撫觸，就像她在安撫我，也在安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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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說話，只是輕輕把她的指頭包在掌心，讓她知道：不管她畫的是什麼，我都會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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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排有位同仁發言，她說：「我們曾經覺得某些話，是職場的『磨練』，後來才知道那不是磨練，是慢性折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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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沒有掌聲，卻一片靜得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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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宣坐在我們左邊，她打字的聲音非常輕，但每一下都像是替我們這一代人做的職場錄音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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昕昕戴著耳機，她不發一語，一邊錄音、一邊點記錄時間，臉上看不出情緒，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那是一種：我們再也不會讓人說「只是你們太敏感」的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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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的會議，我們沒主動說話。

但我們坐在那裡，就已經是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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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這一次，沒有人要我們「請回避一下」、「不方便談論太細」、「這些對妳們可能會情緒觸動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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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知道了：這就是我們的權利。

我們站在傷痕上，選擇留下。這本身，就是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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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幾個才剛從會議結束回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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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才剛放下導盲杖、準備讓家瑜去沖澡，手機震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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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群組裡宣宣傳來的訊息。

她沒有多說，只附上一句：「妳們看這個。」

那是一封信，一名在這個單位離開多年的前輩寄來的：

「我曾經也在那個單位忍了很久。直到看見你們的事，才知道原來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覺得痛。謝謝你們讓這個地方，變成我願意回頭看一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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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聽見家瑜吸了口氣，然後一字一句唸給我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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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低，唸到「謝謝你們」的時候，音調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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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馬上說話，只是慢慢摸索她的掌心，然後，在那溫熱微顫的肌膚上，一筆一劃寫下：

「這世界，正在因我們與妳而變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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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回話，但我感覺到她用額頭輕輕碰了碰我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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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的語言──比「謝謝」更深刻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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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裡，風輕輕吹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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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站在陽台上，她在我身邊，手貼著欄杆，我能感覺到她的肩輕輕顫動。不是冷，是放鬆後的餘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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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今天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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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我：「今天我沒有哭。因為我知道，今天有很多人開始替自己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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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點頭：「我們終於，不再是黑裡自己摸索的那群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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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帶著遠處路燈閃爍的光，吹過她的髮絲、貼著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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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不見那些燈，但我聽得出她的聲音穩了、語氣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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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湛霖，我們真的做到了對吧？」

我說：「妳們站起來的地方，就是光會照進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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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靠進我懷裡，小聲說：

「那我以後也會記得，一直站著。

為我、為妳，也為還沒敢發聲的人。

我、是因為妳們而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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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緊緊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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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安慰，是見證。

那是一場歷時多年的冬季，終於開始──真正融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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