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一章___07

空窗教室，坐落在校舍最角落的舊棟三樓。據說當年翻修後原本打算開成特殊用途教室，但不知為何一直沒啟用，也沒編入班級。日間的學生會說那裡冷氣壞了、燈泡老是閃，晚間則是巡邏保全偶爾說裡頭有人影晃動，但查無實據。行政處也懶得處理，便封了門，只貼張「暫不開放」的白紙膠條。

不過，根據那段來自高中生紅線的異常訊號，這裡，是她們此行的落腳點。

「……有一點老派地詭異欸，」蔡竹寧站在門外，雙手抱著厚厚一疊舊生冊、班級輪值表、失物登記簿等資料。「像是那種國片裡會放祭品然後沒人收的老場景。」

「你怎麼還抱這麼多東西。」蘇佩岑沒戴眼鏡，睡眼惺忪地看著那道貼滿塵埃的門，站得離陰影一步遠，「妳知道我們不能真的開門進去吧。」

「我知道啊。」竹寧瞥她一眼，「但這些也不是準備進去用的，我只是要對一下時間點跟班級動線而已。」

「嗯哼。」蘇佩岑無意掩飾她的無聊，「總之我們是不能直接介入人界的物理場域，我們只能……觀察。」

「觀察這段緣到底被什麼東西壓著，為什麼會冷成這樣，為什麼紅線像是卡住不動……還是你現在想打混回辦公室睡午覺？」

「睡午覺也要有午啊。」她翻了翻自己的掌中簿冊，彷彿期待某頁會突然自己跳出來解釋，「現在是八點半，我今天只喝了半杯豆漿。」

就在兩人對話漸漸滑向一貫的廢話河流時，那扇緊閉的教室門後，傳來一聲細若耳語的「咔哒」。

是鎖芯轉動的聲音，微弱而輕得像是從記憶中漏下來。

竹寧頓時收斂臉上的調侃，把手中資料放到地上，眼神緊盯那片門縫。

「……妳聽到了嗎？」

「聽到了。」蘇佩岑很輕地答，並後退半步，「我沒有想進去，但我也不喜歡門自己在我面前開。」

「殘影的紅線剛剛……動了一下，很微，很像被風牽動。但這裡沒風。」

「好，知道了，我們走吧。」

「欸？」

「我們不能介入，但可以回去寫觀察報告，再等等它自己裂出更大的口子。太主動不是我們的風格，我的懶跟天條都不允許。」

她轉身的動作非常平靜，甚至還順手把一張飄落在地的日曆紙踢到角落。那紙上日期是三年前的一個冬日，停在「失物招領處重新設立公告」那一欄。

竹寧看著她的背影，再看一眼那仍未打開的門，默默地彎腰撿起資料。

……門沒有動，但教室裡傳來一陣像是粉筆在黑板上寫字的聲音——不是尖銳的，而是輕緩而穩定，像有人在很久以前就開始寫，只是現在才被她們聽見。

竹寧站在原地，手指略略收緊，文件邊角有些皺起。

她低聲道：「那聲音……妳也聽到了吧？」

蘇佩岑沒有回頭，只抬手敲了敲自己的掌中冊頁面，語氣很淡：「筆跡會殘留。像某些感情，即使人不在，情緒還會繞在原地打轉。」

「……是誰的？」

「不知道。也許是那個女生的其中一任對象，也許是……根本沒能開始的那個人。」

「你覺得她自己知道嗎？她紅線三斷，是不是從來沒意識到自己的感情已經……」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juK7SaLreu
竹寧的聲音淡下來，像是在思考，也像是在自問。

「人類通常都不會知道，」蘇佩岑打了個哈欠，終於回頭看了教室一眼，像是對那一扇無形的界限說話，「尤其是被動受傷的那一方，總是會以為一切都還有機會，一切都還沒開始，還可以補救。其實不行。」

門後那聲粉筆寫字聲，忽然停住。仿佛那段話正好寫完，或者，聽見她們了。

兩人沉默了幾秒。

蘇佩岑抬手揉了揉太陽穴，低聲說：「我明天會去找一下那女生本人的紅線系統資料，看看是不是有誰在斷線前偷偷動過線結。這種反覆出現的停滯感，不是自然緣份該有的走向。」

「我也會查一下這間教室的舊紀錄。你知道行政處嘛，有時候會不小心留下一些……很想被人翻出來的東西。」

蘇佩岑聳聳肩：「然後我們等。」

「等什麼？」

「等它主動來找我們。」

「妳就這麼確定？」

蘇佩岑沒說話，只是抬頭看了一眼教室門上方、那張隨便貼著的「暫不開放」膠條。原本貼得歪歪的紙，如今莫名貼得正了些，像是有人特意壓平了邊角。

她低聲道：

「因為某些東西，比人還記得這裡曾經失去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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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窗教室，位在舊棟三樓最角落。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zetJziqtS
一整層走廊都是封閉窗戶的反光，日照照不到，風也吹不進來。空氣像是死水，時間像是折進牆角的皺紙。

這間教室門上貼著的紙條已經褪色到看不清字跡，只有殘膠黏著，與積灰一起形成一種不該被人打擾的語氣。

「……你不覺得這裡，很像以前那種劇情裡會有學生失蹤的地方嗎？」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03M7J6l2jI
蔡竹寧的聲音在門口放低。她手上抱著的資料厚得像一疊墓誌銘，重量沉沉，像是拖著舊校史一起來。

「我一直覺得——」她的話頓住，「——這種空著的教室，不應該是空的。」

蘇佩岑沒接話。她睫毛低垂，眼鏡沒戴，眼神漂浮地落在門框與門縫交界的陰影上。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K5nvo9lO6a
她站得離那條陰影剛好半步遠。

「……紅線在這裡最濃，像是全部聚集過來，卻又像被什麼拉住。」竹寧終於蹲下，把資料疊在牆角。

她指指空氣中那道只有她們看得見的紅線軌跡。它不規則地拐了個彎，從走廊另一端延伸至這扇門前，像是繞了好幾圈也不肯離開。

然後，「咔哒」一聲。

那聲音很小，像是從水裡傳來的。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pix7quJUTc
鎖芯轉了半格，但門沒有開，也沒有響第二聲。

空氣沒有動，但紅線輕微晃了一下——不是斷裂，是像被人從門裡輕輕拉扯，沒有要收回去，也沒有要放開。

蘇佩岑眨了下眼，把手中小簿冊翻開再闔上。

「……殘影動了，不大，但確實是那邊。」

「我看見了。」

她語氣平板，轉身要走。「這邊的線沒斷，我們不能動。記錄就好。」

「你不想等它再出一次聲？」

「不想。它在等我們進去，但我們不能進去。」2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lyWECepAef
她彎腰撿起剛才竹寧掉在地上的一張資料，順手塞回對方懷裡。

她說：「你知道我對會自己開門的地方沒有興趣。」

在她們轉身時，那條紅線又顫了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門後貼得很近，很近，靜靜看著她們走遠，但始終沒有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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