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五章___02

商辦大樓五樓，一間散發著濃厚薰香味的會議室內，粉紅色瑜伽墊排得整齊，四周貼滿寫著「顯化真愛就在今天」的海報與紅線編織的愛心掛飾。竹寧坐在最角落，身穿一件氣功風格的柔粉色訓練服，臉上寫著比粉紅牆還冷的「我不想活了」四個字。

佩岑靠在牆邊，一手拿著吸管吸著珍奶，一邊用半瞇的眼神掃視全場，語氣懶洋洋的。

「這現場也太靈異了吧。粉紅色密教現場欸……而且大家真的自願來的？」

竹寧沒有看她，只是低聲回道：「七對案例都跟這裡有關。他們說只要參加這場‘戀愛心能顯化工作坊’，三天內就會遇到命定之人，然後……人格消失，智力歸零。」

佩岑咬著吸管，望向舞台中央那位正在揮舞金邊權杖的導師。

「所以她就是那個戀愛顯化界的宇宙月老代辦處，傳說中的——小雅老師？」

講到「老師」兩字時，她語調還特別加重了半度，嘴角已經默默浮現玩味笑意。

小雅老師站在蠟燭與香薰陣中心，身著閃亮金袍，閉眼輕聲吟誦：「讓愛流進來～讓宇宙指引你找到命運中的他～你值得被愛～吸引力法則會回應你～」

場內二十幾位學員已經進入集體靜坐狀態，有人低聲哭泣，有人開始喃喃自語，有人對著空氣點頭微笑。一位學員甚至突然抱住旁邊的陌生人，低聲說：「我知道你就是我要等的人……」

佩岑從口袋掏出手機、打開錄影功能，小聲說：「這集叫《戀愛大濕與她的愛情陷阱》，應該可以讓我們教育處過一整年的KPI考核。」

竹寧面無表情地說：「妳有錄到妳偷喝珍奶的畫面嗎？」

「錄到了，但我會放在精華剪輯版，叫做『月老的日常其實很累』。」

她正打算再調鏡頭，突然間，整個房間紅光一閃，地板下浮出不規則的紅線紋路，像是某種低階靈法的陣式正在運作。佩岑眼神一凝。

「……有東西在動欸。」

竹寧沉聲道：「是願力陣。她在收集這些人對愛的執念，進行供奉。」

「她是黑月老兼直銷業務喔？收人願力還附贈轉發貼文送下一堂課程券？」

下一秒，學員群開始集體異常，紛紛朝空氣表白，有人已經衝到窗邊打電話跟前任求復合，有人抱著白板痛哭。小雅老師站在陣法中央，雙手舉高，開始吟誦不明語言，紅線如活物般從地面竄出，在空中編織成一個又一個發光的愛心。

「你們的愛，正在顯化……命運已經準備好與你們連結……」

佩岑轉頭：「她現在是在召喚丘比特還是交友軟體的惡靈？」

竹寧已經出手，一張紅色封靈符朝地板核心擊去，靈力反震開來，陣法被撕裂的同時，紅線如燒焦的線團瞬間崩潰，學員們紛紛倒地清醒。

其中一名學員迷茫地站起來，喃喃道：「我剛才是不是對影印機告白了……？」

另一名抱著抱枕的學員滿臉錯愕：「這是我寫的求婚信？……誰是小剛？我明明單身十年了啊……」

佩岑蹲下，默默把一份宣導單貼在牆上，標題是：

【你真的在談戀愛？還是你只是在被靈性洗腦？】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X0dkqcVMh6
✔ 迷因對照圖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2MBnwCAYz8
✔ 靈場防詐八守則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fw3647V1u
✔ 自我檢測 QRcode

「這樣啦，我們也不是要打擊戀愛，只是希望大家在愛之前先有意識……什麼叫自己心動，什麼是被強灌。」

她拍了拍小雅老師的肩：「妳這場顯化班啊……有點太有效了，可能需要讓神明部門介入囉。」

幾小時後，兩人回到辦公室，夕陽落下，茶香瀰漫。

竹寧低頭整理資料，佩岑癱在懶人沙發上，臉色疲憊。

「我們今天處理的，不是什麼鬼怪，而是戀愛過量症候群欸……最恐怖的是，有人真的交到男友，還說老師超靈、課程五星好評……」

竹寧：「所以我們到底是月老部門，還是戀愛科防疫組？」

佩岑：「我現在只想要把工作證剪掉，回去當海龜，遠離一切愛情高靈場……」

兩人沉默了幾秒。

佩岑突然抬眼：「欸，要不要去吃炸物？」

竹寧頭也不抬：「加辣。」

月老辦公室，傍晚。窗外的光線像一張快乾的洗衣單，斜斜曬進來。地板還沒掃，香灰罐翻倒三天，風哥依然風靜如初地坐在那個角落當吉祥物。天花板漏水補丁的膠帶也默默換成了紅色，配色超怪，但沒人想處理。

沙發區，現在多了一張粉紅色的單人小沙發——明明是佩岑從她自己位子搬過來的，卻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

「這是主管對下屬的關懷。竹寧，我觀察妳最近壓力很大，該坐下來沉澱一下靈魂跟骨盆了。」

竹寧瞥了它一眼，那沙發軟到像是泡過水又曬不乾，還有微妙的檸檬清潔劑味。她冷淡說：「這東西坐下去我會整個人陷進去出不來。」

「對啊，我原本就是這樣過一天的啊。」佩岑滿臉誠懇：「我幫妳開啟正確職場廢人模式，好讓妳遠離過度理智導致的壓力頭痛。這是情緒安全辦公室認證過的偷懶設備。」

「我不要。」

「妳已經收下了。根據辦公室倫理法第十八條——送過去沒被退回就算接受。」

竹寧臉色平靜，開始撕今天第三張報告表，明顯在壓抑怒氣。

「現在它堆在角落耶，主管。」

「喔那不是堆，那是培養感情，等妳哪天真的累了，它會等妳回心轉意。」

「你是不是把所有感情失敗的話都用來對家具講？」

佩岑懶懶一笑，打了個哈欠：「我只有對沙發講。我覺得它比人可靠，至少不會突然發訊息說‘我還是想回去當朋友’。」

辦公室陷入短暫的沉默。風哥彷彿也懂了這句話的沉重，用風輕輕把地上的香灰吹了一圈，像在點頭。

幾秒後，竹寧從文件堆中抬起頭，轉移話題：「話說回來，那個戀愛顯化陣法的符號，我有拍下來，晚點傳給妳。感覺像是某種簡化過的藏密符。」

「感謝資深法眼。」佩岑翻身繼續癱在她專用的海龜懶人沙發：「我們有一點點要升級成月老版靈異教師了耶。」

「如果我們的對象只是不會學習的成年人，我覺得更恐怖。」

「最恐怖的是他們戀愛後更不想學習了。」佩岑頓了頓，懶懶道：「愛情，是最原始的腦內毒品。你看他們哭的時候多快樂，跟看到發票中兩百塊一樣。」

「我想幫你剪個月老沉思語錄合集。」

「那要加字幕，底色是粉紅加閃亮閃亮星星動態字那種。」

「我寧願被那張沙發吃掉。」

正當兩人鬥嘴間，辦公室門口突然傳來「叩叩叩」的敲門聲。

佩岑不動如山地喊：「營業時間已過，除非你要送炸雞，不然請明日再來，感謝配合。」

門後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不好意思，我是……我前幾天參加那個戀愛顯化課程的……可以跟你們談談嗎？」

竹寧跟佩岑對看一眼，佩岑慢慢坐起來，揉著太陽穴：「你看吧。後座力來了。」

她拍拍那張沙發：「這是妳的椅子，小竹。命運為妳預備的座位。」

竹寧無語，終於第一次坐了下去……立刻整個人陷進去一半。

她咬牙：「我下次會用火供送走它。」

佩岑笑到咳嗽：「我們下集節目名稱訂好了：《沙發的詛咒與那個回頭的學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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