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綠簿 - 第二章___08

當竹寧端著手搖茶出門和對街的月老廟廟公討論近期信徒暴增的應對方針時，辦公室裡只剩下蘇佩岑一人。

她看了看四周，確定竹寧真的走遠了，瞬間彈起身，關上門、拉起窗簾，動作快到像地藏王要來突襲稽查。

「好，時間不多，進行A計畫。」

她從抽屜翻出早就偷藏的一副手套、一頂鴨舌帽（帽簷還印著：戀愛天使特攻隊），戴上後氣勢全開。接著熟門熟路地打開竹寧那一抽屜「未送出」資料夾，裡面密密麻麻地塞了各種格式的辭職申請表，有手寫的、有PDF的、甚至還有用毛筆寫的超正式版本。

「我就知道妳有備案……」她嘴角一抽，「沒關係，姐姐我有碎紙機。」

說著她一邊唱著：「♪ 我今天不想再見到～辭～職～書～」一邊把那些申請表一張張送進碎紙機，還不忘雙手合十為它們誦一聲「南無沒收申請菩薩」。

碎紙機運轉聲像是勝利的號角。

但她沒有停下來。

轉身打開電腦，三秒登入竹寧的帳號（密碼是ZhuNing1999，她猜了三次就中），開始一一清除硬碟備份。

「這年頭會用八位數生日當密碼真的不多了欸小竹，妳該不會也用同樣密碼登入天界總部吧？」

刪完桌面後她還跑去雲端硬碟，把「辭職用文件資料夾v3_final」與「真正最終版_不要再改了」整包打進資源回收筒。

她一邊刪，一邊感嘆：「天界總部現在忙得要命，聽說求籤系統上個月爆流量，連判官都來借我們紅線資料去加班……就算竹寧真的再申請一次，系統也會卡在審核三年……到時她大概已經習慣我這爛同事了。」

終於完成任務後，她舒服地躺在沙發上，像完成一場盛大祭典。

就在此時，門開了。

竹寧提著飲料回來，手還沒碰上桌就猛地回頭盯住她：「……妳剛剛是不是做了什麼？」

蘇佩岑笑得無比無害：「有嗎？沒有啊？我只是在辦公室裡讚嘆一下我們的空氣清淨機效能很好，然後碎紙機順便測試了一下。」

「妳是不是動了我的電腦。」

「拜託～我一個人能改變什麼世界嗎？我只是……輕輕地，讓它回歸自然循環。」

竹寧皺眉，打開電腦，臉色越來越黑。

「我的資料呢？我雲端備份？」

「咦？都不見了嗎？啊～真是資訊化時代的哀愁呢～」佩岑還在那邊裝文青。

「我有另外一份備份在天界雲端……」

「哦，那個嗎？」佩岑拿出她早就偷登錄時偷偷放進天界備註的便條，「我剛剛送出了一份申請，把那塊雲端伺服器暫時調到月老總部排程最低層級，預計三年內會重啟。除非月老總數減半。」

竹寧：……

佩岑一臉無辜地說：「我真的是為妳好啦。妳不是說自己很容易對職責綁太緊，難以放手？所以我就幫妳把放手的繩子剪掉了，這樣不就自由了嗎～」

「妳知道這算妨礙公務嗎。」

「可這是戀愛部門，我是在……妨礙妳放棄緣分啊～很浪漫對不對？」

竹寧終於抬頭，神情有些無奈地盯著她看了幾秒，深呼吸：「……妳真的不想一個人被調去澎湖吧？」

「不是不想，是我絕對會死在那裡。鹽巴、海膽、缺水、冷氣壞掉、沒有便利商店，我沒了小竹會變漂流木。」

「我就知道妳搞這一切的根本原因是懶。」

「嘿！不全是。還有一點點對妳深深的……依賴。欸妳幹嘛皺眉，不用這麼緊張啦～我對誰都這樣講的。」

「……」

竹寧歎了口氣，放下飲料：「好，我不辭了。但妳要補我電腦所有申請表的格式模板，一份不少。」

「Yes，長官！」

蘇佩岑立刻從沙發上彈起，擺出90度鞠躬姿勢，語速極快地開始嘴砲：

「補、一定補，我連標楷體都幫妳設預設字型！格式一樣、頁碼連續、字距調到剛剛好那種一眼看出來是用心又無情的模板，妳愛幾份我就生幾份，我甚至還可以附上小竹限定可愛邊框版！」

竹寧沒說話，只是雙手環胸、目光銳利地盯著她看。

蘇佩岑見勢不妙，立刻祭出更高段數攻擊──嘴甜如蜜：

「而且妳知道嗎？這辦公室沒有妳就像戀愛祠沒有紅線、像冰拿鐵沒有冰塊、像天界交誼廳裡的仙子們沒有妳好看！」

「……」

「我每天早上就是靠看妳的臉開機的耶，這種水平的臉在仙界都該去當代言人了，結果現在留在這裡，還願意陪我這個社畜扛業績，我根本感天動地。」

「……」

「再說，像妳這種又能幹又漂亮、會喝無糖茶又能同時做九件事還記得每個信眾星座血型的小仙女，走到哪都是搶手貨，我不留住妳難道要把位子讓給隔壁那個只會擲筊的老光頭？」

竹寧終於眨了下眼，語氣平淡：「妳這種話也是對隔壁部門講過吧。」

「欸那是不一樣，那是公關語。妳的是…心聲。」

蘇佩岑一臉虔誠，甚至捧起雙手好像捧著聖杯：「竹寧，妳是我人生中最閃亮的報表指標……沒妳我就會爆KPI。」

她又湊過去，擠出極度討好的笑容：「拜託啦～竹竹～小竹～大竹～嫩竹～超級賢慧又有神力的竹竹～」

竹寧終於歎氣，抿了口手搖飲：「……我沒有生氣。」

「真的？妳剛剛臉黑得像要召喚雷電欸！」

「我只是……有點想踹妳一腳。」

「喔好，那是日常。妳踹我之前先讓我把公文備份出來！」

蘇佩岑話說完，立刻衝去她電腦前開始下載模板、重建資料夾、還一邊打開工作計畫清單。

竹寧坐下，終於忍不住笑了下，雖然只是淺淺一笑，但佩岑眼睛亮得像天界公文有了下載進度條。

「真的不辭了吼？」佩岑小聲確認。

「……真的。但妳再敢亂動我申請書一次，我會讓妳的戀愛KPI變成一輩子沒人追的那種。」

「明白明白，怕妳、愛妳、敬妳如主報表。」

竹寧拿起筆，開始在紙上列清單：「明天要交的信眾調查表、紅線補發單、上次月老聯誼會的資料整理，妳自己處理。」

「蛤～妳這樣會害我提前老十歲欸……」

「那妳自己選，是提前老十歲，還是去澎湖當月老小組唯一人員、每天對著風獅爺求進度。」

佩岑立刻坐直：「我超愛做文書的，人生以Excel為樂，以紅線為志。」

竹寧終於笑出聲。

兩人之間的氣氛緩了下來。就算有分歧、也吵也鬧，但誰都知道，對方不會真的走遠。

這個辦公室有太多無法被公文格式化的默契──比月老的紅線還難解開。

竹寧終於笑出聲後，靠在椅背上，語氣輕鬆了點，但眼神還是帶著那股「上司終於抓到妳小辮子」的餘韻。

「不過，佩岑。」40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AaUwTB4V33
她語氣溫柔得像是要說什麼關心的話。

「嗯？」蘇佩岑還在那邊低頭努力回填刪掉的表格模板，一臉奴性滿滿。

「妳剛剛說什麼來著？風獅爺？」

「對啊對啊！我真的不行，我如果去澎湖，一天就會枯萎成沒插電的髮捲棒——」

竹寧忍不住笑出聲，緩緩補了一句：「……風獅爺是在金門。」

蘇佩岑手一抖，滑鼠點成“全選刪除”。

她瞬間呆住三秒：「……」

然後默默把刪除鍵按回來。

「我說得是那個……澎湖限定防風神獸副本……小風哥！」

竹寧瞇起眼：「哦？還有副本？那是什麼，風土改良版嗎？」

「妳不要以為自己漂亮就可以羞辱我地理很爛！」蘇佩岑氣呼呼地抗議，然後突然反應過來：「欸妳剛剛是在笑欸！還會調侃人欸！妳居然難得有嘴砲技能欸小竹！」

「嗯，我平常只是懶得用。」

「太可怕了……我剛剛居然被妳拿風獅爺暗算。」

「妳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上次說『關聖帝君生在三月初九是因為他屬龍』那次，我就已經放棄糾正妳了。」

蘇佩岑抱頭慘叫：「啊啊啊啊啊——！」

竹寧翻了個文件夾，無情宣布：「妳現在的KPI加一項，去讀廟宇文化入門。」

佩岑仰天長歎：「我真的只是想當個月老而已，為什麼連地理歷史都要補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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