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時不語 - 表白

風箏終於升空，斜斜地掠過一片春光明媚的原野，曳著長長的尾巴，在藍天白雲間悠悠翻飛。蘇語瓊小小地「唔」了一聲，轉頭瞧向沈懷嶽，語氣帶著點炫耀：「你看，我說它會飛的吧。」

沈懷嶽垂眸看她一眼，眼底淺笑未明：「嗯，是我笨了。」

蘇語瓊哼了一聲，卻沒真的得意多久，只覺手中風箏線突然一緊，那隻剛剛還聽話的風箏竟像故意與她作對似地打起旋來。她驚呼一聲，腳下一滑，整個人向後仰去。

「小心！」沈懷嶽伸手一撈，準確無誤地將她拉住。蘇語瓊半邊身子跌入他懷中，面頰剛好擦過他胸前的衣襟，一陣微不可察的熱氣湧上臉龐。

「……我沒事。」她連忙站直，耳尖卻紅得快滴血。

「下回還是讓別人來放吧，」沈懷嶽淡淡說，「你這副手腳，不太適合爬坡放風箏。」

蘇語瓊撇撇嘴，「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沒再回嘴，卻將她手中的風箏線接了過去，掌心與她指尖輕觸一下，那一瞬如電流滑過般的感覺讓她心臟跳得紊亂起來。

遠處，唐墨川已經靠在柳樹下，正拆著一包杏仁糖，一邊朝這邊喊：「喂，你們還要不要過來燒紙啊？春游是春游，清明還是得盡點本分。」

蘇語瓊這才想起今日真正的目的。她收斂心神，從籃中取出紙錢香燭，與眾人一道往那片低矮的陵地行去。

風過處，青草搖曳，幾張黃紙被壓在石碑下燃起，火焰蜷曲而上，轉眼成灰。蘇語瓊在心底默念幾句，又不動聲色地望了眼沈懷嶽。只見他神情恭敬，卻不如旁人那般拘泥繁文縟節，只用最簡短的方式表達悼念。

「你以前清明都怎麼過？」她壓低聲音問他。

沈懷嶽垂目沉思片刻，道：「我們那邊風俗簡單，掃墓後會祭酒，再放一盞河燈。年紀小的時候，總盼著能搶到頭一盞點火的機會。」

蘇語瓊抿唇笑了，「你也有調皮的時候？」

「不是調皮，是有志向——」他頓了頓，眉目淡淡地一挑，「小時候以為放了河燈就能讓祖先保佑我考中狀元，現在想想倒有點天真。」

蘇語瓊不禁笑出聲來。這樣的沈懷嶽，與她從前認識的判若兩人。或許，是春光使人軟化，也或許，是他終於不那麼將她當作外人了。

「那今年，要不要一起放盞河燈？」她忽地問。

沈懷嶽望著她眼裡那團不經意綻出的溫柔光彩，微微一笑，「若你願意。」

「那今年，要不要一起放盞河燈？」她忽地問。

沈懷嶽望著她，眼神如靜水般幽深。他未立刻作答，只是微微一笑：「只要妳願意。」

語瓊垂下眼睫，低聲嗯了一句，隨即快步走到言慎言那邊拿了空的河燈。那是用蓮花摺紙做成的樣式，底下薄薄一層蠟油，點燃時浮光粼粼，在夜色裡看來像極了天上的星辰跌落凡塵。

她將河燈放進懷中抱緊，仰頭對沈懷嶽說：「我們等天黑了再放，好不好？」

「好。」

日頭漸低，山影斜斜地壓過來，晚風中已夾雜些許涼意。眾人收了祭品，打道回程，沿著溪岸慢慢走回村子裡去。

黃昏時分，蘇語瓊隨沈懷嶽走至溪邊。兩人默契地放慢腳步，落在隊伍最後頭。她手裡捧著那盞蓮燈，小心翼翼地護著燭火，像抱著什麼珍貴的東西。

沈懷嶽望著她的側臉，夕光落在她睫毛上，彷彿為她描了一層金邊。他忽地問道：「妳今日來，沒帶香給蘇父蘇母上墳嗎？」

蘇語瓊腳步頓了頓，輕聲答道：「他們……葬在很遠的地方，我沒回去過。」

「我爹娘去得早，沒留下什麼……但我記得他們曾說，要我活得開心些，別總是想著過去。」

她的聲音輕而平，像風拂過水面。

沈懷嶽站在她身側，夜色將他的輪廓拉得長長的。他忽然開口，語氣低而穩。

「語瓊，我不是個會說好話的人。」他頓了頓，望向水面那點漸行漸遠的微光，「但我想讓妳知道，這些日子，我很慶幸……我遇見了妳。」

蘇語瓊轉過頭，看他，眼裡有些訝然。

「我跟妳說一個故事吧。」沈懷嶽道

「前幾年，有個女孩曾經救過一個渾身是傷的孩子，拉他進了小院救治，小女孩的家人也都待男孩很好，可惜這段時光維持不久，男孩的家人找來了——」他緩緩抬起眼，直視她，「後面的事想必妳也知道了，我這輩子認定的事，不會改變，小時候的約定還算數嗎?」

夜風正暖，溪水聲不急不緩。語瓊心中一跳，彷彿那盞河燈不是在水裡，而是在她胸口裡晃著。

她想笑，卻笑得有些倉促：「你是不是吃錯藥了，怎麼忽然說這種話？」

「妳總說我像冰塊。」沈懷嶽走近一步，聲音更輕，「但妳一靠近，我就融了。」

蘇語瓊一時語塞，低下頭想掩飾什麼，卻又不自覺地握緊披在肩上的那件外袍。

「妳不必現在就回答我。」他聲音低沉柔緩，「但我想讓妳知道，不管妳有沒有回頭，我會一直走在妳身後——不為了保護，而是因為，我想和妳並肩。」

蘇語瓊的手微微一顫，眼裡悄然染上了些暖意。她沒立刻答話，只輕輕抬手，將自己的河燈推得更遠一點。

那盞燈晃晃悠悠地漂向前方，而兩人的倒影，卻在水中貼得更近了些。

山風輕掠過柳梢，風箏線斜斜拉起，在高空緩緩盤旋。唐墨川咬著手中糖葫蘆，視線卻不時瞟向遠處，那對並肩而立的身影。

「妳瞧，他們是不是……有點不對勁？」唐墨川含糊問道，語氣裡難掩八卦的餘興。

程杏梨正懶洋洋倚著一棵楊柳，掌中折扇輕搖，瞥了眼前方蘇語瓊正同沈懷嶽細聲說笑的模樣，嘴角微翹。「你才發現啊？她都紅到耳根了。」

「沈懷嶽那副冷臉也能談情說愛？」唐墨川咋舌，「我還以為他天生不懂溫柔呢。」

「有時候，冷臉的人更會動情。」程杏梨淡淡道，語氣輕巧，卻像說著什麼早已看破的秘密。

唐墨川轉頭看她，「妳怎麼突然講得跟妳自己經歷過一樣。」

她沒應聲，只是收起折扇，在掌中轉了轉。春日陽光照在她眼底，那抹波光粼粼的淺笑，像是藏了什麼秘密。

「……對了，之前語瓊說妳家裡是開香鋪的。」唐墨川漫不經心地問，「那妳是做什麼的？」

程杏梨側過臉，眼波流轉，語氣仍舊平淡如常：「風韻堂。」

唐墨川差點被糖葫蘆噎住：「妳說什麼？」

「你耳背嗎？風、韻、堂。」她一字一頓地說，像是在逗他玩。

「妳……不是說妳只是管帳的嗎？」

「那是以前，現在嘛，我想怎麼說就怎麼說。」她笑得一派悠然。

唐墨川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悶悶地咬下一顆山楂，只能低聲嘀咕：「早知道你這麼能藏，我當初就該去查你戶籍，怎麼各個都這麼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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