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惡之善》-短篇 - 第五章：審問者與被審問者

房間沒有窗，沒有時鐘。

四周牆面皆為磨砂黑，燈光像是從空氣中滲出，沒有光源，只有光。

桌子只有一張，兩把對立的鐵椅，兩杯水，無任何記錄設備。空氣中沒有監視器的聲音，這是一間被禁止紀錄的房間。

卡洛走進來時，阿爾貝特已經坐在那裡，雙手交握，像在看一場剛剛開始的演出。

卡洛坐下。

兩人對視，半分鐘無語。

然後，阿爾貝特開口了：

「你不該撿起那塊麵包。」

卡洛不回答。

阿爾貝特語氣平穩：

「那只是別人丟下的測試物。它沒有營養價值，只是餵給你的情感殘渣。」

卡洛：「我餓了。」

阿爾貝特：「但你沒餓得夠。夠餓，你就不會拿。」

卡洛冷笑：「你餓過？」

阿爾貝特沒有動。他只是往前靠近一些，語氣輕得像是在講童話：

「我不餓。因為我早就學會，真正的飢餓不是沒東西吃，而是你想做一件事——你知道它是對的，但你不能做。」

卡洛：「你有想做過什麼『對的事』？」

阿爾貝特沉默一會，像是猶豫。最後點頭。

「我想過要拯救這個城市。從前。」

卡洛：「然後你選擇摧毀它。」

阿爾貝特看著他，淡淡地說：

「因為這城市，不想被救。」

他站起來，在桌邊踱步。

「我曾經相信：只要我做得夠正確、夠堅持，大家會被帶動。但我錯了。他們只會把你當笑話，然後看你死。那一次，是我最接近拯救的一次——也失敗得最徹底。」

卡洛看著他，語氣變冷：

「所以你就轉身，成為最壞的那一個？」

阿爾貝特停下腳步：

「不是成為。我只是穿上他們看得懂的皮。」

卡洛：「你能不能別再演？」

阿爾貝特坐回來，忽然笑了。他的笑，不是諷刺，而是悲哀。

「我沒有演。真正演的，是你。」

「你以為你是在堅持善良。但你不過是把不想成為他們的懦弱，包裝成一種高尚。你不是勇敢——你只是沒勇氣徹底放棄。」

卡洛握緊拳頭。

「那你呢？你不是善，也不是惡。你只是怕再失望。」

阿爾貝特看著他，眼神像死水中泛起的第一滴墨：

「我只是選擇了，一條能讓這個世界被迫清醒的路。」

「只要這城市還會自己審判自己，我就不用再相信任何人。我只要做一件事——讓惡集中，讓善被逼出底線。」

「你，就是我選的『底線』之一。」

卡洛聽懂了。

他不是幸運。他是被設計出來的反作用力。

一個被逼出來的對立面。

他說：「你想讓我變英雄？」

阿爾貝特低頭喝水，說得像隨口評論天氣：

「不。我想讓你自己決定，你是不是要做個笨蛋。」

「如果你選擇繼續做那個會把水遞出去的人，那我會親手讓你死。死得很漂亮、很乾淨，讓整座城舉哀。」

「如果你選擇跟我一樣，那我會讓你活。活得像現在的我一樣——沒信仰，沒罪惡感，沒心跳地推動世界前進。」

卡洛望著他，忽然問了一句：

「你當年沒能救下的那個人，名字是什麼？」

阿爾貝特愣了。他不回答。

卡洛站起身。

「我會活下去。但不是學你。我不是你的鏡子。」

他走出房間，門關上前，阿爾貝特最後一次開口：

「那麼我們就在最後一刻，再見。」

門闔上。兩人第一次交鋒，沒有輸贏，只有未完成的決裂。

但世界已經改變。

因為從這一刻起，卡洛不再只是受試者。他選擇了自己的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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