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惡之善》-短篇 - 第三章（下）：不該留下來的人

第三天清晨，卡洛醒來時，手臂上多了一個紅色的印記。

像是什麼燙鐵刻上的，皮膚微微起泡，模樣有點像眼睛，又像一個斜斜的「X」。

他心知這不是感染——那是一種標記，一種來自他們的回應。

當晚，他的銀行帳戶被凍結，儲值卡失效，身份登錄資料被自動註銷。他成為了系統裡的「非存在者」。

接著是街頭。

先是一家餐館拒絕讓他進門：「我們不做無身份登記的人生意。」

然後是收容所拒收：「有你這個人，我們整個機構都會被盯上。」

甚至有一群陌生人在他路過時吐口水：「演夠了，‘善人’，還想騙誰？」

一個城市在追殺他。不是用槍，而是用羞辱、驅離與抹殺。卡洛漸漸明白，這不是單一報復，而是一場有組織、有邏輯的「道德圍剿」。

這是一場狩獵。而他是那隻被放出來、被觀察、被逼瘋的小獸。

他一度想逃。真的。他試著混上貨車、逃出城市，卻在邊界被攔下——那裡設有「行善標記過高者臨檢」的臨時掃描點。

警衛對他說：「你不該留下來，但你更不該離開。」

夜裡，他蜷縮在橋底，餓得全身發抖。嘴唇乾裂，耳朵嗡嗡作響。他望著河面反射的光影，突然想到一個念頭：

「如果我現在去做一件壞事，是不是就能脫身？」

只要他去傷害一個人，只要他背叛一個信任，只要他自證自己是偽善者……也許，他就能回到「人群中」。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那個被他救過的老裁縫，老狄。

老狄手上拿著一個破布包著的東西，一言不發地走近，把它塞進卡洛懷裡。

卡洛打開，是一塊半乾的麵包，一瓶水，一條不合身的毛巾。

老狄喉嚨啞得像壞掉的喇叭，只吐出一句話：

「你……再撐一下。不要那麼快就跟他們一樣。」

然後轉身走了。

卡洛坐在黑夜裡，雙手捧著那塊麵包，鼻子忽然酸得發不出聲。他沒有哭，但呼吸像是從胸口一寸一寸割開的。

第四天，黑冠者組織內部評估報告更新。

【編號0117：卡洛·艾恩】

【壓迫指數提升至第六級，仍未產生退化反應】

【自主選擇未轉惡，出現遲延性堅持傾向】

【進入「反逆位」候選範圍，擬納入重點觀察對象】

第五天凌晨，阿爾貝特坐在地下指揮室裡，聽完使者的彙報。他什麼也沒說，只將一張泛黃的紙條從抽屜中拿出。

上面，是一段字。

「善，不該是被證明的東西。能在絕望裡還願意做出一點點好，才是不需要理由的善。」

那是他年輕時，最好的朋友——那位已自殺的醫生寫給他的一句話。

阿爾貝特低聲說：

「記錄他的夢，接下來——放他進訓練場。」

他頓了頓，語氣如死水般冷靜。

「如果他真有那股不肯爛掉的東西，就讓他走得再遠一點……然後，我來把他親手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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