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惡之善》-短篇 - 第三章（上）：勇者誕生

卡洛·艾恩第一次出現在「善罪名冊」上時，是在十月初，城市冷得像一把刀才剛從冰水裡拔出。

當時他正坐在公車上，準備去打第三份零工。手機震動。他一開始沒注意，直到身邊那名戴耳機的中年男子突然朝他瞥了一眼，像在看某種無聲的汙物。

卡洛低頭。

推播訊息已經跳了出來——

【善罪名冊第276號：卡洛·艾恩】

【職業：多重打工者】

【過往紀錄：曾匿名向社區物資中心捐贈工資20%持續半年；被鄰居多次目擊於夜晚私下協助清掃貧民區垃圾】

【評語：潛在偽善者，刻意維持低調好人形象，疑似為求道德滿足感，進行低曝光式表演性善行。】

他盯著這段文字看了很久，像在看另一個人。他從沒想過會上這種名單，甚至不知道有人注意過自己。

接著，他的手機開始震動得更厲害。訊息、標記、轉發、轉傳、標籤湧進來，一個朋友也沒有的社群帳號，瞬間變成了城市的焦點之一。

那天，公車司機拒絕他下車，怕被人拍到與「榜上善人」有接觸。

他不得不翻過窗戶離開。

當晚他被逐出租屋處，房東只說了一句：「不想惹麻煩。」

第二天，他的其中一份工作被告知「不再需要臨時人手」，另一個則要求他寫切結書：承認所有善行出於誤判，並正式申明放棄「行善傾向」。

卡洛只問了一句：「所以……我不能做善事嗎？」

主管回答：「不。你不能讓人以為你是在做好事。」

兩天後，卡洛無家可歸，靠在廢棄車站的長椅上睡覺。肋骨邊緣因寒冷而抽痛。他夢見自己正推著一台垃圾桶，走過泥濘的巷道，一隻瘦得只剩骨頭的貓咪蹲在牆角，看著他。他掏出口袋的半個麵包丟過去。

貓沒有動。牠只是靜靜看著他，眼裡沒有飢餓，只有警惕。

像是在說：「你做這些，是為了讓自己感覺比較好嗎？」

卡洛在夢裡笑了。他沒回答。只是繼續往前走。

現實裡，他醒來時，有人正站在他面前。

那人戴著黑色兜帽，身材乾瘦，臉幾乎藏在陰影裡，只遞來一張紙條，上頭寫著：

「編號0117通過觀察測試，適合進入第二階段實驗。」

「抹除標記將於48小時內完成。請勿行動，請勿回應。」

對方沒等他問，便轉身消失在人群中。

卡洛手中握著那張紙條，像握著一張宣判書。他不知道自己被誰盯上，不知道是陷阱、是玩弄，還是另一次更深的審判。

但他抬起頭，望向早晨那灰冷的天空，只覺得心中某樣東西——不是希望，而是某種更頑固的不肯屈服——正在慢慢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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