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惡之善》-短篇 - 第一章：打碎假面

午後的陽光灑在利亞城中央廣場上，太亮，亮得像是在嘲笑。

今天是每年一次的「道德之星頒獎典禮」，由市府舉辦，表揚在公共善行、公益推廣與品格教育領域有卓越貢獻的市民代表。禮台用白色花卉裝飾，司儀笑容滿面，獲獎者穿著整齊，眼神裡帶著準備好的感激詞句與電視轉播用的真誠。

阿爾貝特坐在觀眾席的最後一排。他的黑衣在陽光下沉得像一灘影子。無人與他交談，也沒人注意到他。就像他本該不存在。

司儀大聲宣讀第一位得獎者：「來自綠藤社區的──漢克·米勒先生！一位三十年如一日捐助貧童、組織社區活動的模範公民！」

掌聲響起。漢克走上舞台，雙手合十，向群眾致意。他是個胖子，嘴角微微顫動，看上去像是感動得快哭了。

阿爾貝特站起身。

沒有人注意到他，直到他的聲音像刀子劃破廣場。

「他殺過人。」

漢克的笑容僵住。

「十二年前，他在黑市經營人口販賣管道，賣掉了三十七個孩童給東南外城。兩個月前我買通他的會計，拿到帳冊。他現在只是在贖罪，或者更準確地說──掩飾。」

會場一陣靜止。

那聲音不大，卻像是從高處直接灌入每個人的耳朵裡。攝影機轉向後排，警衛動了，群眾騷動，有人驚呼。

漢克張開嘴巴，試圖說什麼，但他的臉像被瞬間抽空的袋子，瘋狂地搖頭，否認的聲音如蒼蠅振翅。

阿爾貝特邁步往舞台走。他的步伐不快，卻沒有任何人能阻止他。

「你們要的是模範公民，我給你們真相。他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他揮手，巨型銀幕亮起，播放一段經過剪輯的監控影片：夜裡，漢克與不明男子在廢倉交易，後續是帳冊掃描、轉帳紀錄、三封死亡通知書。

全場像是被人摁住了呼吸。有人掩口，有人想喊，有人盯著螢幕不敢眨眼。

「你們崇拜的是什麼？一張臉？幾個獎狀？一篇報導？你們從不驗證，從不思考。你們只想相信──有人比你們還乾淨，所以你們就能繼續活得髒兮兮，卻自稱無罪。」

阿爾貝特站在台中央。此時沒人鼓掌，警衛也沒有上前。

他從外套內取出一本薄冊，紙封泛黃，上頭寫著：《公共德行選拔名單審核件：內部機密》。

他把它高高舉起。

「這份名單上的名字，全是假善者。他們或貪污、或虐待、或毀掉他人的一生，只因你們要在舞台上看到『好人』，所以他們配合演出罷了。」

他將冊子丟上半空，然後點燃。

灰燼在陽光下飄灑，如同春雪，又像葬禮上的白紗。

他最後一次開口，語氣冷峻如審判：

「善良，從來不是你們的信仰。只是你們用來遮住腐爛的面具。那既然如此——我就幫你們一併撕下來。」

說完，他離開舞台，身後群眾仍陷在啞然的凝滯中，無人阻攔，無人追問。

那天之後，利亞城的信任指數暴跌，慈善機構短時間內崩潰，政府緊急召開十次記者會安撫民情，網路上流傳的那段演講影片被點擊超過四億次。

但所有人都知道一件事——

有個人開始動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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