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圈》-長篇 - 第五章：囚籠

江芷微跑了多久，她已經無法計算。

本來以她的體能，就算以這種速度奔跑，連續撐上一個小時都不成問題。

她沒有高估自己——但她低估了怪談。

從她引著那東西繞行了將近十分鐘開始，呼吸便逐漸變得困難。有如置身高海拔的山巔，每一口氣都不再飽滿，像被什麼東西抽走了一部分。

「……它抓不到我，就開始干擾環境了？那它比我想的還要聰明啊……」

她不是沒懷疑過自己體能出了問題，但這感覺不對。現在她明確地感覺到——空氣正在流逝。

這並不是幻覺。

那東西就在身後，壓迫感越來越近。她能感覺到空氣被抽離，皮膚開始緊繃，耳膜仿佛被擠進水裡——

牠離她，只有幾步距離了。

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死去了一瞬」。

但就在那壓力幾乎等同於死亡的瞬間——

她的雙腿，忽然「活了」起來。

像是有什麼封鎖被解除，潛藏在肌肉深層的力量被完全釋放。她不再奔跑，而是如子彈般彈射出去，甩開了那幾乎已貼上的殺意。

走廊像無止盡地延伸，地板濕滑，空氣乾燥得像砂紙貼著喉嚨。她的呼吸早已失去節奏，腳步不再輕盈，每一次落地都沉重如鉛。

身後，那個東西的腳步聲從沒停止過。

不快，但不曾遠離。每當她轉彎、藏身、改道，那聲音依舊穩穩地從後方響起，彷彿牠並不是「追上她」，而是等待她「停止」。

就在此時，她看見了。

前方一間空教室的窗縫間，忽然閃過一道柔和的光——不強烈、不急促，卻像黑暗中唯一的燈塔。

不是亂閃的求救燈，也不是呼喚的手電，是刻意打在特定角度的信號。

江芷微身體幾乎沒經過思考，便偏轉方向，衝了過去。

她一腳踹開門縫，翻身滑入那間教室。就在門闔上前，她聽見了那熟悉的腳步聲——怪談，也來了。

她撐著膝蓋大口喘氣，這才發現，教室裡竟沒有半個人。

然而，下一秒——

啪。

一個聲音在角落響起，是金屬碰撞玻璃的細碎響動。

接著，第二個聲音從天花板方向傳來，像某人腳步悄然移動。

然後是第三個——尖細的女孩驚叫、有人喘息、哭泣、低語。

四面八方都是聲音，重疊、打架、交錯。牆面、天花板、窗戶反射著這些聲響，讓整個空間彷彿被活生生的人塞滿。

她不是一開始就明白發生了什麼。

但當她聽見那熟悉的一句：

「你吵什麼！我爸是消防的，你懂逃生嗎？」

她明白了——這些是在二樓那些人爭吵時的錄音。

聲音裝置藏在每個角落，分秒交錯，不斷輪替，讓人根本無法分辨哪邊才是「活人」，哪邊才是「方向」。

而那東西，也進來了。

門被推開的一剎，繩索拉動，十幾只鐵罐與玻璃珠同時墜落，發出一連串細碎的碰撞與滾動聲。空間內聲波重組，足以讓任何生物神經錯亂——更何況牠的感知，是靠聲音生存。

江芷微屏住呼吸，緩緩退到牆邊，用幾乎沒有氣音的聲音說了一句：「你們……是你們嗎？」

門後，有人輕輕推開藏在講桌後的板子，探出頭來。

張茵的臉上滿是緊張與驚喜，她低聲道：「是我們——你看見燈了對吧！」

孔英才接著出現，半蹲著揮手：「過來，我們設了背門，快！」

江芷微幾乎沒力氣點頭，但還是爬起來，小心翼翼地穿越那些聲音交錯的區域，靠向講桌側門，然後從孔英才手中抓住那條繩索，一躍而出。

門關上的瞬間，整間教室如同一個聲音牢籠，繼續「說話」，繼續「活著」。

而她，總算逃出來了。

———

數分鐘前。

一樓西側，一間空教室內。

「你確定這間夠大嗎？」胡靜邊綁著鐵罐，邊問。

「牆面跟天花板沒太多裝潢，聲音會反射得很明顯。」孔英才回道，「而且這裡有兩道門，我們可以引她從正門進，從側門接人。」

張茵擺好最後一台手機，六個聲源依序點亮待機模式。

孔英才從口袋中拿出一台手機，說：「這是剛剛在二樓錄的。」

他打開APP，把裡頭幾段吵鬧、爭執、人聲錯落的錄音一一剪成片段，交錯播放。

「這樣牠會混亂嗎？」胡靜仍不放心。

「聲音從不同位置出現，牠沒辦法判斷真實目標。」

「你怎麼知道芷微看到訊號就一定會過來？」

孔英才回頭，嘴角輕輕上揚。

「她不是只會跑的人。她一定能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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