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的我們 - 第五十九章-同學會

飛機降落在桃園機場時，窗外正下著綿綿細雨。我拖著行李走出入境大廳，潮濕的空氣裹著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那是混著柏油路、雨滴和便利商店關東煮的味道，是臺灣獨有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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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震動，小涵傳來訊息：

「同學會七點開始，妳別遲到啊！大家都到了，就等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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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了個貼圖，順手招了輛計程車。車窗外的風景飛速掠過，高樓、街燈、霓虹招牌，一切都熟悉又陌生。三年沒回來了，臺北的街道依舊繁忙，只是某些店面換了，某些記憶裡的轉角已經認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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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我的目光不自覺被路邊一家甜品店吸引——「幸福堂」，招牌還是那樣的紅底金字。高三那年，我和周昊然常常放學後溜到這裡，他總是點一碗紅豆湯，我則固執地選燒仙草，然後我們交換著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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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的仙草太甜了。」他皺著眉，卻還是會把我那碗吃光。

「明明是你的紅豆湯沒味道！」我笑著反駁，伸手偷挖他的湯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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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燈亮起，車子繼續前行，那家店的燈光在雨幕中漸漸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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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廳包廂裡熱鬧非凡，推開門的瞬間，十幾張熟悉的臉同時轉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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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回來了！」小涵衝過來抱住我，其他人也紛紛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著巴黎的生活、學業、有沒有交法國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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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著應付，目光卻不自覺掃過全場——他還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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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昊然說他會晚點到，公司臨時有事。」班長阿凱似乎察覺到我的視線，隨口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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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我沒在找他。」我低頭喝了口烏龍茶，掩飾一瞬間的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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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話才剛說完，包廂門再次被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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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站在那裡，穿著深藍色襯衫，頭髮比記憶中短了些，眼神依舊沉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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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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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目光在空中短暫交會，他微微點頭，我也扯出一個客套的微笑，像是普通老同學的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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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公司會議拖晚了。」他對大家說，聲音還是那樣低沉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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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罰三杯啦！」幾個男生起鬨，他笑了笑，走到對面的座位坐下，剛好和我隔著整張圓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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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場飯局，我們沒有直接對話。他和男生們聊工作、股票、當兵時的趣事；我和女生們分享留學生活、巴黎的咖啡廳、歐洲旅行見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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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爾，我們的視線會不小心對上，然後又若無其事地移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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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還記得高三校慶嗎？我們班的話劇超好笑！」小涵突然提起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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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記得，我還摔了一跤，超丟臉。」我笑著回應，眼角餘光卻看到昊然握著杯子的手微微收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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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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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演公主，結果裙子太長，下臺階時絆倒，是他衝上來一把扶住我。全班起鬨，而我滿臉通紅，他卻只是低聲說：「沒事，我接住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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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再是教室的走道，而是五年的時光、不同的生活、說不出口的「如果當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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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結束時，雨下得更大了。大家三三兩兩地離開，有人提議續攤，我婉拒了，說時差還沒調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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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送妳吧，我有開車。」昊然突然開口，聲音平靜，像是隨口一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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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用了，我叫車就行。」我下意識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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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沉默了一下，然後說：「……至少讓我幫妳撐傘到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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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我沒再推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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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並肩走在雨中，誰都沒說話。傘不大，他的肩膀偶爾會碰到我的，溫熱的觸感讓人心跳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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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過得好嗎？」他終於開口，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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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挺好的。」我盯著地上的水窪，「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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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那樣，上班、加班，偶爾跟朋友打球。」他笑了笑，語氣輕鬆，卻藏不住那一絲疲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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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路口，我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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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到這裡吧，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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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點點頭，傘依舊舉著，沒急著離開。雨聲嘩啦，我們之間的空氣彷彿凝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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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次回來，可以跟我說一聲嗎？」他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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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怔住，喉嚨突然發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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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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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程車來了，我匆匆鑽進車裡，不敢回頭看他的表情。車子駛遠後，我才發現自己的手微微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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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臺北的夜景在雨中模糊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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