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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女士回國那天，程以旭主動提了要到機場接，不過夏至在汽車駛上高速公路沒多久便睡著，一直到程以旭接到了他媽媽，行李箱放進後車廂，江女士落座後座，他才醒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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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說徹底清醒，不過好歹沒掛一條口水在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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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見程以旭一邊喬卡在夏至頸部的安全帶，一邊向後方的江女士解釋她兒子最近都在加班，沒空完成他每日任務之一的看電影半小時，昨晚一次性補全，所以才在車裡睡得像小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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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沒有出聲評論小豬這個稱呼，他半瞇著眼睛拉住程以旭正要收回的手，讓對方當了一路危險駕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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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江女士有個好萊塢夢，即便沒有壁爐和足夠的空間擺放聖誕樹，每年聖誕她總會準備火雞和蛋糕。自從多了信仰上帝的程以旭，她的這項習慣總算是不那麼違和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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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她出國玩了，沒心思搞這些，全權交由給夏照國處理，江女士和他倆反覆說了幾次要相信爸爸的美感，更像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反正事實證明她的洗腦沒用，一打開門，嘴裡的老公二字還沒完全吐出，先被電視旁的盆栽醜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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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先生在量販店供應的塑膠製裝飾物和花店保證品質的玫瑰花束裡，挑了自家後院養了十多年的橘子樹。大概是認為掛上彩帶和星星就有佳節氛圍，夏照國擺在了一進門便能看見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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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女士無言以對，夏至發現了被沙土用髒的地板，只有程以旭撒了個善意的謊，誇叔叔的發想好有創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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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晚餐還算好吃，儘管從火雞變成了烤鴨三吃，基本款的草莓奶油蛋糕變成好市多冰櫃裡沒什麼人會選擇的四方形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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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夏至拉著程以旭遠離中年夫妻的紛爭，到附近散步消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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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老家離得很近，就差了兩條街，高中大概經常前後走著回家，走著的這些路兩人都熟悉，程以旭可惜轉角的紅豆餅攤已經打烊了，夏至還在回想十七歲的程以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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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對夏至而言不算一段特別美好的日子，剛入學那會兒被叫了一陣子白痴，直到第一次期中的考卷傳回各自手裡，那群人在揶揄夏至的智商之前變得會猶豫一下。不過肢體上的針對依然存在，故意伸的腿和往腳邊推倒的水桶之類的，夏至偶爾會撞傷膝蓋，或者穿上一天被拖把水濺濕的布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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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同校，但也是後來無意間發現的。兩個人之間只差了三個班，在走廊上擦肩而過無數次，走神錯開了廣播提到的互相的名字，再戲劇化一點，也許夏至撞見過程以旭被表白的現場或者程以旭把被惡作劇的夏至當成了同學間的小吵小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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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會可惜沒親眼見過穿著高中制服的程以旭，可同時也慶幸，因為他留著剪壞了的瀏海整整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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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客廳只剩下夏照國還開著電視在看重播的新聞，他說江女士已經放了新的牙刷在浴室，程以旭道了謝，讓夏至先去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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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程以旭自然是和夏至一屋，夏至的房間還維持著原來的樣子，滿櫃子的書，只有頂層放了一些樣式複雜的樂高積木，房裡看不見其他娛樂設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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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伸手摸了摸牆上夏至用蠟筆塗鴉的傑作，每回都要誇一次他是天生的藝術家。夏至不予置評，從背後抱住程以旭，程以旭便轉過身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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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親了幾次不免擦槍走火，礙於他們和主臥只相隔了廚房，互幫互助打了手槍就算完。夏至對性事並沒有太多欲望，但今天難得對程以旭表態想做，程以旭圈著他，兩個人硬是在同一時間用一個洗手台洗手，他告訴夏至今天不是好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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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程以旭在床上不太聽夏至的話，讓他快一點時程以旭偏不，反而更慢地蹭蹭，反之讓他慢些或者停下來緩一緩，程以旭只會撞得夏至話都說不清楚，牙齒碰上舌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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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做得不頻繁，一般是程以旭提起，夏至點頭同意了，他們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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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被否決的理由夏至理解，但還是鬱悶。要是程以旭不信任十幾年的床鋪，他們可以在地板上做，程以旭本就喜歡慢一點的步調，發出的動靜根本不會太大，夏至也不愛叫，小聲地哼唧就連淺眠的江女士也不會聽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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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翻身背對程以旭，想著今晚不理他了吧，過一會沒等到對方伸過來抱自己的手臂，又要出聲提醒程以旭：「你要抱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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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直上了到大學才知道對方的存在。程以旭是夏至室友王逸明的同學，他大一就在外頭租了房子住，午休懶得回去就會到他們宿舍待上四十多分鐘。夏至對程以旭的第一印象好，不吵，午餐的垃圾會自己收拾好拿去扔，借用同學的書桌睡覺還會提前和對面的夏至打一聲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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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最初夏至並不知道程以旭的名字，就光記住他的長相。畢竟他和室友不同系，上課錯開，對方下課後又有打工，回宿舍時夏至都在床上躺好了。能說話的時間不多，壓根不熟，王逸明介紹程以旭時也不過用一句「這我同學」帶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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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一次單獨和程以旭對話，是在宿舍樓下。程以旭喊住了夏至，問他王逸明在不在，沒去上課，打了電話也沒接。夏至頓了頓，他今天早八，出門前對床的被子還是鼓著的，於是點頭，「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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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說好吧謝謝，本來對話估計就到這了，夏至往前走了兩步又回頭，「你要上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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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夏至帶著程以旭上樓，室友卻不在，過了一會總算回撥電話過來，夏至聽不見內容但他推測大概是等等就回去之類的話，因為程以旭結束通話之後做的不是離開，而是拉了椅子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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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沒有問，你叫什麼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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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回過頭，程以旭面朝椅背坐，視線正對著自己。他原以為程以旭會安分地滑手機直到王逸明回來，夏至手裡還拿著剛從背包裡掏出來的日記本和紙膠帶，都是新的，剛從學校書局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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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二十四節氣的夏至。」他說，接著聽見程以旭誇他名字很特別、很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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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瞇起眼睛笑，直接把自己的學生證遞到夏至面前，「我叫這個。不是耳東陳，是程度的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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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證件照拍得好看，身穿的制服右下角印著二中的學號。夏至唔了一聲，不知道回什麼，就說好的。好在程以旭很快地接了下一句：「你去過附近的海邊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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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夏至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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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等等要騎車去，你有興趣嗎？沒有要游泳，就是脫鞋踩個水，啊那邊還有夜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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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不喜歡赤腳踏進泥沙裡的感覺，不喜歡普遍衛生糟糕的夜市攤販，更不喜歡非預期的邀約。他再一次搖頭，「我沒有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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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看出來夏至不怎麼有意願要去，程以旭直接說了下次想去的話我帶你一起，沒再延續一來一往地客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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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過後程以旭碰見夏至都會和他搭話，偶爾是一句簡單的「嗨」，偶爾是一些話語間沒多少重要資訊的瑣事，譬如要去上什麼課、吃早餐了沒，或者抱怨勞掃太早了，他已經不小心睡過頭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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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和聊天視窗另一頭的媽媽說程以旭有點奇怪，江女士忍不住笑，說人家是活潑，不奇怪。真不能責備夏至不習慣，他擁有的朋友一隻手掌數得過來，何況是程以旭這種特別主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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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收好東西走出教室，看見程以旭在後門等著。程以旭又在笑，他的眼睛形狀偏長，瞇起來像狐狸似地有點狡猾，但不妨礙好看，夏至駐足在他面前，聽程以旭問自己要不要一道去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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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夏至有了第一次乘坐機車的體驗，他更偏向安全係數高、能完全將他包裹住的汽車，但夏至還是為程以旭破例，一手按程以旭說的，握在車尾巴的扶手上，一手虛拉著程以旭向後飛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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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帽的扣子卡在夏至的下顎，勒得太緊了不舒服，左右兩側的車總是離得太近，排氣管的煙也燻得夏至時不時要摒息。但風吹著涼，程以旭似乎噴了香水，夏至聞不出來是什麼，不過他很喜歡，聞著溫和不刺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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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的車騎過了海邊，鹽巴的味道飄進夏至的鼻腔，扒在皮膚上的汗也變得黏膩。夏至鬆開抓著程以旭衣服的那隻手，有一瞬間感覺自己握住了空氣，但又隨即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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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曬得夏至臉紅，這一天混合了太多他不喜歡的事物，高溫、油膩得反胃的炒飯、品質差的空氣。但程以旭在送夏至回宿舍之前，說怕他中暑，買了一支蘇打汽水口味的冰棒給他，直到現在夏至都還留著那張印著39元的發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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