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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四的最後半年，全球爆發了傳染性極強的呼吸道疾病。最一開始年輕人都不怎麼在意，新聞宣導的戴好口罩、勤洗手，聽過就算，等陸續有人送醫、重症、住進加護病房裡，他們才意識到事態的嚴重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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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和夏至在租屋處裡上了兩個多星期的遠距課程，不敢叫外送，只能用很小的快煮鍋解決三餐。程以旭在夏至的那碗麵裡多加了顆雞蛋，眼尖的夏至發現了就捏他的側腰，「我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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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一點吧。」程以旭不怕癢，夏至的力氣也沒大到捏他、揍他，自己會承受不住，況且都丟下鍋了，也沒辦法再撈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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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都是程以旭下廚，日日煮沒有變化的湯麵條，扔幾片青菜葉和火鍋肉片，自己都嫌難吃的東西，夏至倒是捧場，食量比平常要多了幾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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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大概是太過健康，夏至沒胖反而瘦了，程以旭扶著額頭揶揄自己真有做減肥餐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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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日子也快到頭了，夏至的父母要他回家，反正只靠一台電腦就能上課，那在哪住不是住，省得江阿姨成天擔心兒子意外被傳染了，她沒辦法第一時間照顧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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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從背後圈著夏至，陪他看今日份的電影。夏至的半小時裡包含了最後的工作人員列表，即便程式自動跳轉到推薦其他作品的頁面，他也會再切回原來的位置。程以旭盯著那些人名走神，被喊了三遍，他才總算垂眼去看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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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問夏至怎麼了，一般在他看電影的半小時內是不會理人的，估計要空襲警報大作夏至才能分點注意力給外界。程以旭望向夏至的視線落點，他還是把蛋剩了下來，貼心地擺在碗的正中央，翹起的邊角全被捋平，他沒說話，但意思表達得夠明確了，程以旭嘆氣，替他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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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不在這的話，程以旭也沒有留下的意義，他買了車票要回去，不過會再晚個幾天，返鄉的人潮多，他重整了網頁好一會才幸運刷出一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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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媽在電話裡讓程以旭注意安全，口罩要戴好，買個酒精噴隨身攜帶，程以旭原封不動地將這些話再轉述給夏至。回去之後估計沒辦法再像寒暑假那樣，想見面就出門，這次的疫情挺嚴重的，確診數量飆升得快，人多的地方尤其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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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點了點頭，睡前倚在程以旭的肩窩，難得講了很多的話，從昨晚剛看完的電影結局，說到一號床在班級群組裡用語音訊息發酒瘋。程以旭不怎麼有規律地拍撫夏至的背，不確定自己和他，誰先一步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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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之後，程以旭恢復到了獨自在家的生活習慣，每天睡到日上三竿，把他媽準備的早餐當午飯，過沒幾天她乾脆不煮了，要兒子起床了再自己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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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每天都會和夏至打電話，父母得外出，他們不需要避開任何人，有時一整天都會掛著。夏至告訴程以旭，江女士哪都不讓他去，但他還是會趁她上班時偷偷地出門晃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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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說路上的人都戴著不同顏色的口罩，要是下雨了再多撐把傘，就會特別繽紛。還說附近的小學很冷清，平常應該會有少年棒球隊在練習，有幾個月份會頻繁地辦比賽，夏至在他家後院就能聽見加油和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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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應該要聽你媽媽的話，乖乖待在家裡。這個病毒是會有潛伏期的，根本看不出來誰被傳染了。」程以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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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人每天都要攝取足夠的維生素D。」夏至很小聲地反駁，大概是意外程以旭竟然會責備自己，「我也會走到你家樓下，可是你說過不見面，所以我沒有打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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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不是不想，而是不敢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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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爸是消防隊的，平常時候救火救災，這種情況則是救命的佔比更多。每天開著救護車出勤，剛回局裡再出動是常態，怕消毒水沒能徹底把病菌清乾淨，他爸甚至和他媽分了房睡。程以旭從回家到現在，只和他說過三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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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一段時間吧，等疫情好一點了，我再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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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沉默了一會，程以旭猜他下意識地點了頭，過幾秒後突然問道：「程以旭，你是不是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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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沒有吧，為什麼這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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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你會一直睡覺。我原本以為你很好動，你長得像停不下來的人，但是其實你很懶惰，可以花超過10個小時在床上，肚子不會餓，醒了就去廁所，喝杯水再接著睡。」夏至說，「我有的時候會去確認你還有沒有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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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遛狗的時候會順便慢跑啊。」說這話時，程以旭躺在床上伸了個懶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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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不理解長得像停不下來的人是褒還是貶，但夏至說他總是睡覺，此話確實。大四的課少，只有夏至這種格外向學的才會用選修課，把自己的課表填滿，而程以旭靈活地避開早八早九，只挑下午的課，上完了正好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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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課的天，他經常是一路躺到夏至回來，出門前後的樣子沒有變化，夏至也不好奇程以旭有沒有吃飯，是不是中途有起床去了哪裡，最後才又躺倒回去，只提醒他自己六點要去吃飯，接著程以旭才會打著哈欠起身，洗漱，然後帶夏至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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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和夏至辯解過，自己只是把從前沒睡飽的趁機補回來。小時候精力旺盛，不愛午休，長大一點則要花時間埋頭苦讀，好不容易考上大學了，還得早起做環境整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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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說那要補很久。程以旭當時抱著他，一連點了好幾下頭，說就算補滿了，也要為未來做準備，工作以後就沒有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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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你不要變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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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變胖了的話，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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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夏至說，「肥胖對身體健康不好，會增加心血管疾病的風險，死亡率高，還容易罹患心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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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有些無奈，「寶貝，你下次可以說太胖了會被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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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誰吃掉？」夏至疑惑，程以旭就笑，推薦他在電影的清單裡加上宮崎駿的作品，那是很著名的動畫片，夏至應該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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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夏至進了趟醫院，不知道是他不聽勸總偷跑出門結下的因子，還是被上班接觸到人群的父母給傳染的，兩位家長沒事，夏至卻面色發白地告訴媽媽他喘不過氣，心跳得太快了非常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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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程以旭都是事後才知道，他聯絡不上夏至，訊息發到了江阿姨那頭，過了一天才得到回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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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的母親很簡略地說兒子的情況，程以旭想接著問更詳細點，對面大概是忙，或者壓根沒有心思搭理他這個外人，再沒有回音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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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院過後夏至吵著要見程以旭，不哭鬧，就單純在父母跟前晃晃。讓他去看這幾天沒有看到的電影，夏至說晚點。要他專心吃飯，夏至撈了幾粒米，咬了超過三十下，一頓晚餐花一個小時還沒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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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阿姨嘆氣，她一直都知道夏至會偷偷跑出門，夏至的潔癖重，流汗了就會洗澡，她是老了但不是瞎了，洗衣籃裡多了出門前沒有的T恤和褲子，她不會察覺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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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捨不得限制孩子的自由，要他乖乖待在家，也只是希望他能夠健康。夏至還知道不要跑遠，知道什麼時候該回家，江阿姨想著那就由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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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這回她實在嚇得不輕，病毒來勢洶洶，新聞上的死亡案例愈是增加，她的心就愈慌。看著夏至被套上呼吸器的那一刻，江阿姨差點沒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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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叔叔還打算讓夏至刷完牙好休息了，江阿姨進屋給他拿了外套，問他：程同學等很久了嗎？你快點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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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夏至才小跑步著下樓，撲到程以旭懷裡時很喘，程以旭拍著他的背順順他的呼吸，「急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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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想你。」夏至沒有耐性等電梯慢慢從地下停車場載住戶回到他們的樓層，再慢慢向下，送他來到程以旭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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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是白天，他們還都戴著口罩，程以旭沒辦法親他，只用自己的臉頰碰了碰夏至的，「現在還不舒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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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搖了搖頭，「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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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轉一圈。」程以旭笑，忍不住要逗逗夏至，結果人還當真了，肢體不協調地轉了圈，程以旭只好從頭到腳仔細端詳，確認他沒有哪處少了斤兩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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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以旭抬起眼，和站在住宅門口旁的江阿姨對到了目光，他點了顆頭當作打招呼，嘴上還在和夏至說話，但手不牽了，還默默退了幾步拉開湊得過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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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到很久以後，才知道夏至早在露營的隔天就和媽媽說了自己對程以旭的感情，江阿姨不問別的，就問她的寶貝，和程以旭在一起時開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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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回答開心，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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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程以旭早一點知道，哪怕是夢見了，或者穿越時空，他就不會在此刻鬆開夏至的手，也不會因為夏至的擁抱而全身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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