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鬼委託簿 - 第八十三章：殘陽道醒魂，異臂驚故人

就在我心神激盪，為自己右臂這翻天覆地的異變而感到既驚駭又茫然之際，那幾聲……極其微弱，卻又如同天籟般……清晰傳入我耳中的咳嗽聲，瞬間將我的注意力，從自己這隻「怪物」手臂上，拉了回來！

是張道士前輩！！！

我猛地轉過頭，因為動作過急，牽扯到右臂的傷勢（姑且……還能稱之為「傷勢」嗎？），一股……如同骨骼被硬生生掰斷重組的劇痛，再次襲來！讓我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額頭瞬間滲出大片冷汗。

但，我已經完全顧不上這些了！

我的雙眼，死死地盯著躺在我身旁不遠處的張道士！

只見他那……原本如同風乾橘皮般、毫無生氣的眼皮，此刻……竟然……如同蝶翼般……輕輕地……顫動了起來！！！

一下……兩下……

那顫動的幅度，越來越大！

然後……

在我的……以及……可能存在的、來自嘉義縣溪口鄉這片古老墓園的……無數雙……或善或惡的「目光」的注視下……

張道士前輩那雙……緊閉了許久的眼睛……

終於……

緩緩地……睜開了一線！！！

渾濁……迷茫……空洞……

這是他甦醒後，眼神最初的狀態。

就如同……一個……迷失在無邊黑暗中太久的旅人，剛剛……找到了一絲……微弱的光。

「呃……咳咳……咳……」

他喉嚨裡發出一陣……更加劇烈的咳嗽，似乎想要將肺腑中積鬱的……某些……「東西」……咳出來。每一次咳嗽，都牽動着他那本就重傷的身體，讓他蒼白如金紙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扭曲。

「水……水……」

他嘴唇翕動，發出了……如同夢囈般……微弱而沙啞的……聲音。

我心中一酸，差點掉下淚來。水？在這鬼地方，別說水，就連一滴乾淨的露珠都找不到！

「前輩！前輩您醒了？！」我強忍着自身的痛苦與激動，聲音嘶啞地呼喚道，同時……下意識地……想要伸出左手，去攙扶他。

但，我僅僅是……稍微動了一下身子，右臂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劇痛，便……再次……變本加厲地……爆發出來！讓我……瞬間……僵在了原地，臉色……比張道士前輩……恐怕……也……好不了多少。

我的異樣，似乎……也引起了張道士前輩的注意。

他那……原本還有點迷茫的眼神，在艱難地……聚焦到我身上之後……先是……閃過一絲……劫後餘生的……慶幸與……如釋重負。

但，緊接著——

當他的目光……緩慢地……從我滿是血污、狼狽不堪的臉上……滑落……最終……定格在我那隻……無力垂在身側，卻又……因為內部「元陽真火」的餘威，而……隱隱散發着……淡淡玉色光澤與……驚人高溫的……右臂上時——

他那雙……本就因虛弱而顯得有些渙散的瞳孔……

猛地……

收縮成了……針尖大小！！！

震驚！駭然！不可置信！

甚至……還有一絲……我難以分辨的……驚懼與……警惕？！

「陳……陳玄……你……你的手……你的這隻手……」

張道士前輩的聲音，因為過度的震驚，而變得……有些……結巴。他那原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此刻……更是……白得……如同……墓碑本身！

他想要……抬起自己的手，似乎……想要……指着我的右臂。

但，他實在……太虛弱了。手臂……僅僅抬起了……幾寸……便……無力地……垂落。

可他那雙……充滿了……驚疑不定與……濃濃駭然的眼睛，卻……如同兩把……無形的利劍，死死地……鎖定在了……我那隻……已經……完全……「非人化」的……

右臂之上！！！

我知道……

我這隻手的樣子……以及……它所散發出的……那種……既純陽霸道，卻又……夾雜着……一絲……極度陰寒與……邪異暴虐的……複雜氣息……

對於張道士前輩這樣……一生修習玄門正宗道法的……高人而言……

意味着……什麼！！！

一股……難以言喻的……冰冷與……苦澀，瞬間……湧上了我的心頭。

我……該如何……向他解釋？

溪口鄉的深夜，寒風捲過荒蕪的墳冢，帶來陣陣草木的蕭瑟與泥土的微腥。暗紅色的天幕下，我與剛剛甦醒的張道士前輩，陷入了一種……極度詭異的沉默。

他那雙因重傷而顯得有些渾濁的眼睛，此刻卻如同鷹隼般，死死地鎖定在我那隻……已經完全「非人化」的右臂上。那眼神中，震驚、駭然、不可置信的情緒如同實質般，幾乎要將周遭本就冰冷的空氣……徹底凝固！

「那……那股力量……」張道士前輩的嘴唇因為虛弱而微微顫抖，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粗糙的砂石在摩擦，「非是正道之功！絕非……玄門正法所能衍生！」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絲……我從未在他身上感受過的……嚴厲與……痛心？

「陳玄……」他艱難地喘息了一下，似乎連說話都在消耗他那本就所剩無幾的生機，「你……你老實告訴我……你……可是……墮入魔道了？！還是……被……什麼……邪物……附了體？！」

墮入魔道？邪物附體？

我心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如同吞下了一枚最苦的黃連。

我何嘗……願意如此？

若非……若非被逼到絕境……若非……為了在那「聚陰役使邪符」的反噬下，為了在您也油盡燈枯的危局中，搏那一線……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生機……

我……又怎會……行此……險招？

「前輩……」我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厲害，發出的聲音，連我自己都覺得陌生而難聽，「晚輩……並未……墮入魔道……也……未曾被邪物附體……」

我艱難地抬起左手，指向不遠處那塊……已經炸裂、只剩下殘骸的墓碑，以及碑上那個……早已被「元陽真火」燒灼得……只剩下淡淡焦痕的邪符印記。

「是……是那邪符……」我喘息着，一字一句，都彷彿要耗盡我全身的力氣，「它……它在反噬我……要將我……徹底……同化……晚輩……別無選擇……只能……行……禁術……」

我深吸一口氣，那股來自右臂的、如同烈火烹油般的劇痛，讓我眼前陣陣發黑。

「九死一生……以身為爐……」我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這是……晚輩……從……一本……禁忌殘頁上……看到的……最後……也是……唯一的……辦法……」

「禁忌殘頁？！以身為爐？！」張道士前輩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更加……難看！那是一種……混雜了……震怒、惋惜、以及……一絲……更深層次的……恐懼的表情！

他似乎……知道些什麼！

「胡鬧！！！簡直是胡鬧！！！」他猛地一挺身，似乎想要坐起來，但傷勢過重，只是……徒勞地……掙扎了一下，便……更加虛弱地……癱軟了回去。

「那……那是……那是……真正的……九死……亦無生之路啊！！！」他劇烈地咳嗽起來，嘴角……再次……溢出了……暗紅色的血絲。

「你……你可知……一旦……引火燒身……若是……無法……完美掌控……那……那元陽真火……反噬自身……其後果……比……比直接魂飛魄散……還要……悽慘百倍！！！」

我知道……

我當然知道……

在那禁忌殘頁上，關於這秘法的描述，雖然語焉不詳，但字裡行間那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凶險，我又豈會……感受不到？

可是……

「前輩……」我慘然一笑，笑容中……滿是……說不盡的……悲涼與……無奈，「當時……若不如此……晚輩……與您……恐怕……早已……化為……那邪符的……一部分……或者……成為……這墓園中……新的……遊魂野鬼了……」

我的目光，堅定地迎向他那……充滿了複雜情緒的眼神。

「晚輩……別無選擇。」

張道士前輩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閃爍不定。他看到了我臉上的決絕，也看到了……我那隻……依舊散發著……恐怖高溫與……詭異玉色光澤的右臂。

他能感覺到……那手臂中……蘊含的……是何等……純粹、霸道、卻又……極度……危險的……力量！

那是一種……連他……全盛時期……恐怕都……難以……正面抗衡的……力量！

雖然……這力量的……代價……是……如此的……慘重。

良久……良久……

就在我以為，他會……徹底……將我……歸為「邪魔外道」之時……

他……卻……長長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那口氣中，充滿了……疲憊、無奈、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蒼涼。

「痴兒……痴兒啊……」他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幾乎聽不見，「你這……又是……何苦……」

他的目光，從我的右臂上……艱難地移開，轉而……掃視了一下……周遭這片……狼藉不堪、卻又……詭異地……「乾淨」了許多（至少……那些低級的遊魂野鬼……都消失了）的環境。

最後，他的眼神……重新落回我的臉上。

那眼神……依舊複雜。

但……之前那種……如同看著「邪魔」般的……警惕與……疏離……似乎……淡了……那麼……一絲絲。

「此地……陰煞之氣……雖因你之前那番……胡鬧……而……暫時……被清空了不少……」他的聲音，依舊虛弱，卻……多了一分……不容置疑的……凝重。

「但……那『地脈之主』……並未……遠離……」

「而且……」他頓了頓，眼神……再次……若有若無地……瞥了一眼我的右臂，語氣……也變得……更加……意味深長。

「你現在的狀態……恐怕……比那些……尋常的鬼魅……更容易……引來……某些……真正……可怕的……

東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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