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行—墨染江湖》 - 第一章：江湖初行-其五

五、畫師巷・一墨初驚

霽川城東，有一條街，不賣劍、不賣藥、不開酒樓，只賣一筆一畫、一紙一墨，名曰——畫師巷。

此巷不長，卻聚了半城畫師。街頭立招幌，巷尾掛畫帘。有人賣畫求名，有人畫名換金，亦有人潦倒為生，只求三餐一宿。

她沿街走過馮家宅邸的高牆，那是霽川首富之一的產業，牆外掛著當夜的樂樓賞音會請帖。

墨染夕背畫筒而行，腳步在巷口略微停頓。

她站在那裡，看著滿街墨香與畫紙飄動的身影，心中竟湧出一絲難言的拘謹與……陌生。

——這裡的畫，與畫境裡的畫，氣息全然不同。

畫境裡，萬物唯她筆下而生，一筆落便是天地；而這裡，每一張畫都得與人爭、與市鬥、與名比。

她沒說話，拾級而入。

巷中畫鋪鱗次櫛比，大師名號處處可見：「墨魂齋」「丹青坊」「萬象堂」「隱泉社」……

小鋪門口掛著各式山水、仕女、走獸之圖，也有人席地而坐、當街潑墨，引得路人圍觀。

「這幅《山雲破曉》三十兩，保你掛牆鎮宅驅邪！」

「小師妹畫的《青鸞戲水》，昨兒個才賣去風雲閣！」

「唉，你這筆太虛，構圖也失衡，還敢賣三十兩？回家練十年再來吧！」

畫鋪之間，暗流湧動，比的不是武藝，而是筆下功力與名聲。

墨染夕挑了一家看起來門庭清寂的小畫鋪走入，鋪內只一老掌櫃，正閒坐著拈鬍子，眼神略有疲憊。

「畫師？」老者抬眼，看了眼她畫筒與劍，又落在她年輕面容上，語氣不鹹不淡。

「收畫否？」墨染夕輕聲道。

老掌櫃指了指邊上案台：「筆墨紙硯自取，不見筆，難談畫。」

她微頷首，鋪紙、磨墨，袖中取出自己攜帶的細筆。

她低頭落筆，手指穩如山石。起筆雲山，轉折林間，輕斂為草，重壓為雪，數十息後，紙上勾出一幅雪林飛虎圖，寒意透紙、氣韻靜中有驚。

老掌櫃起初只是漫不經心，待她畫完後，卻沉默良久。

「……這筆路，氣沉骨裡，不像年輕人該有的韻。」他低聲道。

「姑娘名號？」

「墨染夕。」

老掌櫃點了點頭，將畫取過仔細看了片刻，才緩緩開口：

「這幅畫，我收了，算你一日兩餐與一宿。但——」

他聲音微頓，目光認真起來。

「江湖行走，畫再好，若無名，便難傳世。」

墨染夕怔了一瞬，隨即輕輕一拱手：

「無妨，我本不為傳世。」

掌櫃笑了笑，也不多說。

她轉身欲離，巷口忽傳一聲高喊——

「慢著！這畫是抄我的！」

一名少年畫師衝了進來，氣勢洶洶，指著桌上的畫道：

「這幅《雪林飛虎》，根本是我上月畫在畫冊裡的風格！你是哪家畫坊的？報上名來！」

墨染夕眉頭微蹙，正要開口，掌櫃一聲冷喝：

「閉嘴！老夫在旁盯著，這姑娘是當場起筆，你若再鬧，我便報風雲閣處置！」

少年畫師臉色漲紅，還欲辯解，卻被同行人一把拉走。

「行了行了，少丟人家門，瞧那姑娘的劍——你惹不起。」

畫師巷的人流散開，墨染夕望著那副濺水未乾的畫紙，眼角微動。

——畫中虎目，似有氣韻流轉，與畫境中相似的靈息，短暫閃現而過。

掌櫃也似有所察，但未聲張，只低聲問道：

「姑娘真不留名號？」

她笑了笑：

「江湖太大，名號不急，讓筆先行便好。」

那一刻，夕陽西落，墨香仍濃。

她背起畫筒，轉身離開畫鋪。裙擺劃過街頭塵水，斗笠下的眼神，靜靜望向不遠處的巷尾——

那裡，一名青衫男子正倚欄而立，似在等待誰，又似只是閒看風景。

男子目光落在她背影，眸色深遠：

「這畫……筆中似有魂，日後恐是風雲之筆。」

旁側一位持劍少女輕聲問道：

「公子，要查她來歷嗎？」

「不必。」

男子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淡然之語：

「霽川多奇人，不急認識。」

夜色初起，風過巷口。

而墨染夕，行過街頭，心中無聲念道：

「此行非求名，只求一處容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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