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行—墨染江湖》 - 第一章：江湖初行-其四

四、白水茶館・榜下風波

霽川最熱鬧之處，永遠是白水茶館。

這裡靠近市集與河道交匯之處，水聲與人聲交錯，樓中長年炭火不熄，熱氣蒸騰，茶香、酒氣與汗味混成一股熟悉的江湖氣。

墨染夕入茶館時，斗篷微濕，斗笠簾帽尚未摘下，只選了個靠牆的角落坐下。

她衣著樸素，畫筒斜靠桌邊，長劍倚牆。茶館掌櫃只是多看了她一眼，並未多問，只吆喝一句：

「來壺清茶？」

她微微頷首。

茶尚未上桌，廳中已有數桌高聲談論，聲音如浪頭接連湧來，內容離不開一物——風雲榜。

「紫陽真人連續第六年位列榜首，老當益壯哪！」

「你知道啥，火凰女才是這代真正的狠角色，前月才在西境一人獨破三莊，那火一燒，連人帶樓燒成灰了！」

「你們聽說了沒？藏劍山莊的牧雲少主出關了，據說他劍氣三尺，足破城門……」

墨染夕安靜聽著，神色未動，只是手指輕扣桌面，彷彿記下一筆筆陌生而響亮的名字。

茶上之時，正好廳中忽然一聲猛拍桌響起。

「這風雲榜，根本兒戲！」一名壯漢怒聲道，手掌拍得木案發響，「我師兄連敗三人，怎的半字不入？！」

掌櫃未惱，擦著桌邊，笑道：

「這榜是風雲閣定的，不只看勝場，還看對手出身。敗無名者百場，不如勝名將一招。這江湖，講究可不是公道，是名氣。」

壯漢臉色漲紅，卻又無從反駁。旁桌有人憋笑，更多人興味盎然地看熱鬧。

墨染夕抿了一口茶，心道：

「果然……江湖之中，連話語權，也是一場武功。」

這一刻，她不再以旁觀者心態看待這世界，而是真切感受到——這些人、這些事，與她所在之地無異，這不再是紙上故事。

有人搖頭嘆：「風雲榜雖非絕對，卻也是目前唯一的公開名錄，有它，市井百姓才知哪門哪派能保命、該避誰、該靠誰……」

「也就是說，誰上榜，誰就有話語權。」

「誰沒上榜，就連死，也只能死得無名。」

這句話，讓她心底微微一震。

她不是沒想過成名，但此刻卻忽然明白：成名，不只是榮耀，也意味著暴露。

她低頭看著杯中茶，茶湯清澈，映著自己的面容微微晃動，像畫未定形。

她無聲地想著：

「名之所至，筆難為安……但若不出名，又如何換得一口飯吃？」

風雲榜，是名冊，也是風向；是引人爭逐之物，也是江湖興衰之記。

但此刻的她，仍是榜外之人。也好，她尚未準備好讓筆鋒見光。

片刻後，茶溫漸冷，廳中吵鬧亦隨時辰漸歇。

墨染夕起身，背起畫筒與劍，向掌櫃拱手道了聲謝，便悄然離去。

她走出茶館，回頭望了一眼那懸著「白水」二字的布幌，心中輕聲一念：

「風雲榜上無我名，正是好時行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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