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 女孩

這一年的暑假結束後，楊雨青升上了六年級，日子就和往常一般的寧靜，只是許罔市的身體漸漸的不再那麼硬朗，每個月都必須定期去醫院看診領藥，原本總是忙碌的身影，現在很多時候都是坐在三合院的藤椅上曬太陽休息。

這一日許罔市趁天氣好，陽光正盛之時，把切好的蘿蔔拿去曬乾，但下午要收起來時，體力就不行了，剛好葉子衿和楊雨青放學回來，看見她氣喘吁吁的，就趕緊扶她坐好，兩人接手後來的工作。

楊雨青一直待到晚上，幫忙許罔市做了簡單的晚餐才回家。

「婆婆，以後我每天早一點過來幫妳煮早飯好嗎？」經過這幾年，她的台語已經講的非常好。

許罔市笑了笑。

「阿嬤老了，快沒辦法照顧妳們了。」

聞言，楊雨青不知為何，突然覺得有些心慌，於是當下就緊握住許罔市的手，邊搖頭邊說:「婆婆會一直好好的！」

許罔市安撫的拍拍她的背，笑著說：「好、好，阿嬤會一直好好的。」

站在一旁的葉子衿，雖然什麼也沒說，可是心裡也是莫名的不安。

後來的日子，葉子衿放學後也不再和同伴到處玩，每天都乖乖的回家，楊雨青也常常回家放了書包，告訴外婆一聲後，就跑去三合院和葉子衿一起幫忙做晚餐。

這一天吃完晚飯，楊雨青正在幫忙洗碗盤，葉子衿蹲在大灶前升火準備要燒熱水洗澡，此時忽然傳來一聲玻璃碎響，他轉頭一看，只見她整個人已經蹲在地上，身體還微微顫抖，腳邊是一地碎裂的碗盤。

他嚇了一大跳，丟了手上的木柴就跑過去看她。

「妳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白著一張臉，對他搖搖頭。

「……不知道，今天一整天，肚子都悶悶的，現在突然好痛。」

她話才剛說完，忽覺一股熱流沿著腿根流下來，學校的運動短褲下，只見一道細細蜿蜒的血痕，順著小腿緩緩滑落。

兩個孩子當下都愣住了，隔了幾秒後才回過神，她是當場不知所措又尷尬的哭了出來，葉子衿則是滿臉通紅，所有的淡定都沒了，結結巴巴的對她說:「妳、妳別……別哭，我、我去找阿嬤過來!」

他說完就往廚房門口衝，出了門口後，又不放心的回過頭看她。

「妳不要害怕，我馬上過來!」

沒想到他才說完，楊雨青就哭著說:「你不要過來!」

小男孩看她哭的傷心，只得慌張的不斷點頭。

「好、好!我不會過來，妳不要哭！」

後來許罔市來了，很快把燒好的熱水拿去給楊雨青洗澡，然後準備一套葉子衿的舊運動服給她穿，再拿錢給葉子衿，要他去巷口的雜貨店買衞生棉和免洗褲。

葉子衿一聽，當下內心天人交戰不知幾回，可想到她哭的那麼傷心，最後還是一臉無奈、舉步維艱的走到巷口，然後硬著頭皮，滿臉通紅的向雜貨店裡的阿姨買衞生棉，阿姨還問是不是台北的堂姐回來了？並順口稱讚他的貼心，他一臉尷尬的點頭稱是。

買完後，他怕遇見熟人，於是一路狂奔回家，速度堪比學校運動會跑大隊接力時那樣拼命。

回到家後，他跑的快虛脫，上氣不接下氣的把東西交給阿嬤後，就坐在院子裡的板凳上，一邊發呆一邊茫然的看著天上晈潔的滿月，也不知呆坐了多久，等回過神時，楊雨青已經走到他身後了。

小女孩剛洗過澡，身上還帶有淡淡的肥皂香氣，長髮編成寬鬆的髮辮，低垂的眼睫下，那雙清亮的眼睛，正帶著歉意望著他。

「……那個、剛才……剛才對不起，還有謝謝你。」

他想起廚房裡的那一幕，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隨口問了句:「妳還會痛嗎？」

她愣了下，很快搖搖頭。

兩人間又陷入一陣沈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開口說道:「……我要回去了。」

葉子衿一見她離開，隨即起身跟上她。

「我陪妳回家。」

她沒有回頭，只是紅著臉，低低的嗯了一聲。

葉子衿一如往常的跟在她身後，一樣的初秋晚風，相同的鄉間小路，走在身前的女孩也還是同一人，眼前的一切，乍看之下和從前並沒有什麼不同，可卻又似乎有哪裡不一樣了？細看之下，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她不僅長高了許多，身型也有了變化，包括微微隆起的胸部和腰間隱約的柔美曲線……他愣了下，此刻是他第一次真實的體認到，原來他和自己是不一樣的。

楊雨青回過頭看他，臉頰上的紅潮未退，髮辮散落的髮絲一縷縷的在夜風中揚起。

她說到家了，謝謝他陪自己回來。

他點點頭，看著她道了聲再見後，就轉身一路小跑步的回家。

他跑了幾步後才轉過身，靜靜的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昏暗的夜色掩飾了他臉上不亞於她的紅暈，以及不知所措、猝不及防的困窘和悸動。

那一夜是他第一次發現，原來……她是女孩。

一個很美麗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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