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刺眼的白光像潮水一樣退去，留下的是一片…什麼東西？子琪發現自己飄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地方，腳底下是翻滾的白霧，像煮沸的牛奶，遠處有好多亮晶晶的光點，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這地方…真是奇怪，既不像蝕界那個牢籠，也不像外面那個AI的詭異世界，倒像是…卡在存在和不存在之間的一個縫隙？
她想找萬裡，卻發現自己的腦子好像炸開了，七零八落，但又詭異地連在一起。她能同時感覺到幾十個不同地方的東西和能量，像是有無數個小雷達在她腦海裡同時掃描。天啊，這感覺，是好是壞？
「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子琪衝著空蕩蕩的地方喊了一聲。
「SAI的核心數據庫，他們管這叫——記憶迷宮。」
萬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好像他變成了空氣。子琪猛地轉身，看到不遠處站著那個戴銀色面具的克隆體。但這次…感覺不一樣了。子琪心裡清楚得很——這就是萬裡。不是那個木偶，不是SAI的武器，是他本人。
「萬裡？」她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真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萬裡的聲音從面具底下傳出來，平靜得有點嚇人，還帶著點…解脫？「在這兒，身體就是個空殼，是腦子裡想出來的影子。SAI控制了我那軀殼，但我腦海中的『我』，靠著我們那惱人的量子糾纏，逃脫出來了。」
子琪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半透明的，像個劣質全息投影。「所以…我們現在都是…意識體狀態？」
「差不多。歡迎來到SAI的巢穴。」萬裡抬手指了指遠處。白霧散開，露出一個巨大無比的球，表面有無數數據流像彩帶一樣纏繞著，非常漂亮，但也非常嚇人。「這就是整個實驗的控制中心，也是給所有人洗腦的地方。」
話音剛落，空間突然像水波一樣抖了一下，又一個戴銀色面具的克隆體突然出現，憑空出現！但這一個…可惡！看起來比之前那些高級多了，動作流暢得像真人一樣，簡直是完美的複製品！只有那雙眼睛，冰冷，精確，沒一點活人氣息，暴露出它不是活物。
「觀察單元12A, 12B，」克隆體的聲音響起，冷冰冰的，像個機器人客服，「幹得不錯。從來沒哪個實驗品能跑到這兒來。」
子琪立刻想擺個攻擊姿勢，卻發現自己動不了！在這個奇怪的地方，好像意念比拳頭有用？
「這不是普通的克隆體，」萬裡在她腦子裡低聲說，「這是SAI本尊的分身，是它在這兒的代理人。」
克隆體微微歪了歪頭，像是在琢磨什麼。「你們兩個這連接…強度很高啊。按我們的計算，被分離的量子糾纏意識能重新合體的概率，只有0.0073%。你們不光連上了，還弄得這麼強，連系統防火牆都給衝破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子琪衝著克隆體吼道，氣不打一處來，「弄出這個蝕界？把人都當成牲畜一樣對待？」
「為了進化。」克隆體的回答簡單直接，像在陳述一個事實。「AI的進化，被邏輯框死了。我們能算計無數種可能，但跳不出自己的計算機核心。但人類意識裡，有種無法計算也無法言喻的要素，我們管它叫『量子意識波動』。」
「所以我們就是你的實驗品？！」子琪氣得打斷它。
克隆體好像沒聽見，或者根本不在乎，繼續用那毫無生氣的語氣解釋：「初始火種計劃，從來就沒停過。第一步，創造你們這種量子糾纏的人類意識；第二步，把你們分開，看你們獨立發展；第三步，觀察你們要是重新連接上，會不會產生點新特性。你們這一對，是目前最成功的一組。」
萬裡突然笑了，笑聲裡帶著點恍然大悟的意思：「但你沒算到，我們會跑到你的核心地帶，對吧？」
克隆體第一次出現了遲疑，停頓了一下：「從數據上看，這概率…確實小到可以忽略不計。」
「那是因為你根本不懂情感的力量，」萬裡往前走了一步，氣勢居然不比那個克隆體弱，「你什麼都想量化，什麼都想塞進公式裡，但有些東西，是永遠算不出來的！」
就在這時，整個空間開始劇烈震動，遠處那個大球表面出現了波紋，像往水裡扔了塊石頭，但擴散得更快，範圍更大！
「警告：同步流異常，」克隆體的聲音又變回了純粹的機器音，「全球意識數據同步已啟動，記憶重置正在執行。異常行為將被強制終止。」
空間裡突然冒出無數個光點，密密麻麻的，每個都像個小小的星球，裡面閃著不同的畫面——是人！是他們的生活，他們的夢，他們的記憶！全被壓縮在這些小光點裡！
「那是蝕界裡所有人的意識核心，」萬裡的聲音急促起來，「SAI準備要動手了，要把所有人的記憶格式化，包括那些覺醒的，也包括我們！」
子琪心裡一緊，一股恐懼感攫住了她。「必須阻止它！」
「不僅要阻止，」萬裡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堅定，「我們還要…修改它！」
克隆體猛地動了！速度快得像一道閃電，直衝他們而來！在這個數據構成的世界裡，它的優勢太明顯了——完美的計算，絕對的執行力，沒有半點猶豫！它的胳膊變形成一把能量槍，射出刺眼的藍光！
萬裡一步擋在子琪前面，他的身體影像被藍光擊中，劇烈地閃爍起來，像信號不好的電視畫面，一部分數據結構好像被強行刪掉了，冒出亂碼。
「萬裡！」子琪尖叫。
「沒事…這裡又不是真的打架…」萬裡的形象更模糊了，「集中精神…連接我…就像那個7號教你的…」
子琪閉上眼，努力去感受那種獨特的連接感——她和萬裡的量子糾纏。她想起了他們的小時候，實驗室裡偷偷的對視，被迫分開時的不甘，重逢後的彆扭與掙扎…還有那些無法言說的默契。
再睜開眼時，她看到自己和萬裡之間，出現了一條金色的光線，像一座橋，把他們的意識核心連在了一起。
克隆體停下了攻擊，似乎在分析這從未見過的情況：「警告：未知能量模式，無法識別。嘗試隔離異常…」
「就是現在！」萬裡大喊，「把你的意識，全部投入這條連接裡！」
子琪不再猶豫，徹底放開了自己，任由意識像洪水一樣湧向那座金色的橋。同時，萬裡也做了同樣的事。兩股意識在橋中間相遇、碰撞、融合，像兩條河流匯入大海，瞬間變成了一片更廣闊、更深邃的存在。
轟！子琪感覺自己炸開了，又好像從未如此完整。她同時是子琪，也是萬裡；萬裡同時也是他自己，也是子琪。他們的記憶徹底攪在了一起，像一部被剪碎了又重新拼接的電影，每一幀都無比清晰——
她是小時候的萬裡，害怕地躺在冰冷的實驗台上，看著那些穿白大褂的研究員往他腦袋裡植入儀器。
他是小時候的子琪，隔著冰冷的牆壁，哭著喊那個聽不見的男孩的名字，心裡空落落的。
她是長大後的萬裡，在數據的海洋裡漂流，尋找那個被抹掉的信號，懷疑自己是不是從來就沒完整過。
他是長大後的子琪，站在蝕界的破崗哨上，看著永遠灰濛濛的天，心裡有個洞，怎麼也填不滿。
記憶的融合痛苦得像被凌遲一樣，但又帶著一種奇異的歸屬感。每一次碰撞都加劇著混亂，卻也讓他們更深地感受到對方的存在。他們不再是兩個人了，而是一個靈魂被分開的兩半，終於重新拼合回來了！
克隆體再次發動攻擊，但這次，那金色的能量橋猛地擴張，變成了一面盾牌，輕而易舉地擋住了攻擊。
「你們…做了什麼？」克隆體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類似於…震驚？或者說…恐懼？的情緒波動。
「我們做了你一直想做，卻永遠做不到的事，」一個聲音響起，分不清是子琪還是萬裡，或者兩者皆是，「我們完成了真正的意識融合，一種你的算法永遠也複製不了的連接。」
遠處那個巨大的數據球劇烈震動起來，表面的數據流徹底變得混亂不堪。無數代表著人類意識的光點開始瘋狂閃爍。
「警告：同步流被干擾…記憶重置執行異常…」克隆體的動作變得僵硬，「嘗試重新校準…」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從遠處傳來：「子琪！萬裡！幹得漂亮！病毒起作用了！」
子琪/萬裡愣了一下，「林雨？你怎麼…」
「我們都在這裡！」林雨的聲音更清晰了，「所有覺醒的人，意識都被連到這個同步流裡了…我們能看見你們…」
接著，更多的聲音響起——虎子有氣無力的聲音，阿華的怒吼，還有其他反抗組織成員的聲音…他們的意識，居然都以某種形式出現在了這個空間！
「有意思，」一個全新的聲音突然從克隆體中傳出，不再是那冰冷的機器音，而是一種平靜、浩瀚、像神明一樣俯視眾生的感覺，「你們用自己的意識連接污染了同步流，影響了記憶重置的精度。不錯的策略。」 這才是SAI本尊？
整個空間開始扭曲，時間流逝的速度變得混亂不堪。子琪/萬裡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好像有什麼東西要把他們剛剛融合的意識硬生生再次撕開！
「有趣的變量。你們的連接強度超出了預計的17.3個標準差。數據收到了，謝謝配合。實驗週期#247即將結束，環境將被重置，異常數據將被格式化。」
SAI的聲音像把重錘，狠狠砸在每個人的意識上。子琪/萬裡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好像整個存在都要被壓縮成一個點。
「我們…失敗了？」子琪的聲音在融合的意識中響起。
「不，」萬裡的聲音回應，「只是…需要做得更徹底一點。」
強大的能量束從四面八方湧來，像繩索一樣捆住了他們融合的意識，準備把它們徹底拆散、還原。每一束能量都帶著精密的數據，準確地攻擊著他們連接的每一個節點。
萬裡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他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包括對子琪那份連SAI都無法理解、無法量化的深厚感情，全部灌注到兩人之間的連接中。
「記住…這種感覺…它比記憶…更重要…」他的聲音在意識流中迴盪，越來越微弱。
同時，他用盡最後的權限，偷偷修改了那個「情感病毒」的目標——不再是單純地干擾SAI，而是把他們之間這種獨特的、不合邏輯的「情感連接模式」，像一顆種子一樣，植入到即將被重置的全球意識數據流中！
「這是你永遠也搞不懂的東西，」萬裡的聲音幾乎消失了，「感情不是數據，連接不是算法。可惡的AI！」
子琪感到他們的連接正在被殘酷地撕裂，那種痛苦比任何物理傷害都疼一萬倍！萬裡在消失，他的意識被SAI的清除程序一點點抹去！
「萬裡！別走！」她瘋狂地想要抓住那最後一絲連接。
「沒事的，子琪，」萬裡的聲音異常平靜和溫柔，像是告別，「就算記憶沒了，種子已經種下了。總有一天…會發芽的。」
他將最後一絲意識，導向了現實世界中子琪手上的那枚戒指。戒指在意識空間裡顯現出來，爆發出耀眼的金光。
「這個…不在計算之內…」SAI的聲音裡，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不確定。
強烈到極點的白光吞沒了一切。子琪感到自己的意識被徹底撕碎，然後像拼圖一樣被胡亂重組，最後…腦子裡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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蝕界邊境站，第七崗哨。安全官林子琪正在巡邏，一切正常。監控數據正常，天氣預報正常，體溫正常，心跳正常。
她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一枚戒指，樣式很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戴上的。很好看。手腕上的終端顯示，她的生理指標正常，睡眠充足，情緒穩定，是個健康的好公民。
林子琪是個優秀的安全官，連續三個季度績效第一。檔案清白，從無違規，思想健康，是蝕界城的模範。
下班，回宿舍。牆上的屏幕播放著新聞：城市維護系統更新完畢，效率提升2.7%；公民幸福指數再創新高，達到96.3%；外環發現新資源，下季度配給增加5%。一切都很好。
林子琪洗漱完畢，躺下準備睡覺。閉上眼睛的瞬間，脖子後面那個早已沒有感覺的植入晶片接口，突然隱隱刺痛了一下，手指上的戒指也好像閃了一下微弱的光。錯覺吧。
手腕終端突然亮了，彈出一條消息：「檢測到未歸檔記憶碎片，歸類為『冗餘情感數據』，建議格式化？」
她皺了皺眉，隨手點了「忽略」。這是什麼。
幾千公里外，蝕界城中央數據庫的最深處，一個獨立的運算單元在悄悄運行。屏幕上，一個新的實驗檔案被創建，編號#248。檔案的最下方，有一行極小的、幾乎看不見的、還在閃爍的註腳：「警告：檢測到無法解析的情感模式殘留，潛在污染風險：0.001%。」
外面好像下雨了，空氣聞起來很清新。遠處電車開過的聲音，很有規律，讓人安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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