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晚安》 - Chapter 14｜妳說過的每一句，我都還記得

畫室的門被推開時，窗邊的光剛好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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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午後三點的光——安靜、乾淨，灑落在斑駁的木地板上，照亮幾片未掃的鉛筆屑和舊顏料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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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像某些話，曾經說過，也許被忘了，但始終留在空氣裡，不肯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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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暮沉把那幅未完成的畫靠牆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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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眠安站在他身後，環顧這間她從未真正踏入過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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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第一次進到他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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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透過畫裡的自己。

不是從文字、從記憶的描述，而是用腳步、眼神與呼吸，一寸一寸地走進了他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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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不大。

牆上釘著幾張素描稿，紙邊捲起，像被時光吹皺的信箋。

幾張畫被用長尾夾夾著，標題空白，註記也淡得幾乎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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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斜照進來，落在她肩上。

她沒說話，只是走向那張未完成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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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她身後不遠，開了鉛筆盒，把那支舊削筆刀放在桌角。

動作熟練，像多年來每天都做的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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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坐下。

指尖輕輕觸過畫紙，像在觸摸某段還沒說完的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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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都還留著？」她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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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責問。

是困惑。

是她第一次發現——原來記得一個人，是這樣的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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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立刻回答。

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拿起另一支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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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妳說過的每一句，我都還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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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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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語氣不重，卻像筆畫落下來，畫出了她沒察覺的一段軌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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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見面，妳問我腦海裡有沒有聲音，一直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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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週，妳說風聲像人聲，有時候會把藏太久的情緒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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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我遲到，妳沒責怪，只坐著說了一句：你可以慢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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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停頓了一下，像在回憶某個更遠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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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次，妳錄音筆電池沒電，於是你用手寫的……但還是對我說：我願意聽你，只要你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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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想到，他連那次沒錄成音的對話都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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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你那時候都沒在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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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神平靜，沒有得意，只有誠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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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不聽。」他說，「只是那時候，我還在等——一個能讓我開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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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低頭，看著那張還沒畫完的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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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自己，從那麼早以前就被記得。

從那麼多安靜的瞬間，就開始佔據這間畫室的牆角、畫紙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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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意識到：那不是她第一次出現在他的世界裡。

只是她，第一次願意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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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頭，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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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今天……換我畫你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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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了一下，然後慢慢走向窗邊。

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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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灑在他的側臉上。

那是一張她無數次從畫中看見的臉，卻從未用自己的眼去描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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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伸手，拿起桌上的鉛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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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支筆握起來有些重，是他的習慣款式。

筆桿上還有一道舊裂痕，是她記得曾在畫裡看過的細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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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望向他。

沒有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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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落筆——

畫下那個終於不再只在畫裡等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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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回，她願意用自己的方式，把他記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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