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之伴 The Last Duo - 第三十一章：爭執

Keria靠在牆壁上，床邊坐著李珉炯，兩人手上各捧著碗，慢慢吃著晚餐。

雖然剛剛說好要一起吃晚餐，但卻連一點說話的聲音都沒有，連一句話也沒有，真正落實了「一起吃飯」這四個字的字面意思。

話雖如此，Keria仍不斷感受到李珉炯的視線。那雙眼睛不像剛認識時呆呆地凝視著他，而是多了一層擔憂與不安——就像在看一個隨時會跑走的小孩或寵物。

這種感覺讓Keria頗為煩悶，但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以往的他早就說出口了，但面對李珉炯，卻莫名多了幾分顧慮。

他一點也不喜歡這種感覺。

「珉炯啊！」

「啊！是，怎麼了？」李珉炯聽見他開口，就嚇了一跳，彷彿他是一個脾氣暴躁的主管，或是一言不合就拖人去斬的昏君。

Keria不滿的想著——就是這種感覺！這整個禮拜都是這樣，自己的每個舉動都像在牽動對方的神經。

「Keria，你需要什麼嗎？你累了嗎？你想睡覺嗎？我可以去外面吃，不會吵到你。」李珉炯語速飛快，急忙補充。「還是你要先洗澡？我可以晚點。難道是你沒吃飽？我的份可以給你吃，如果你不想吃我的，我可以去幫你盛一碗……」

聽著他滔滔不絕的詢問，Keria理智線一斷，語氣略帶不耐地說道。

「你安靜點。」

房內瞬間陷入死寂。李珉炯沒有露出不悅，反而一臉緊張，像是犯了滔天大錯。

那表情讓Keria感到一陣罪惡。他明知道對方是一片好意，卻回以不好的語氣。

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了——生氣也不是，高興也不是。

於是，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語氣盡可能輕柔地說。「珉炯，你怎麼了？」

「我嗎？我很好啊！」李珉炯不安地回應。「我做了什麼事讓你不開心嗎？」

對，很多事情讓我很不爽——Keria很想這麼說。

但他知道這樣說，只會讓情況變得更糟。

「你這個禮拜很不對勁。」他試圖暗示對方。

「我怎麼了嗎？」李珉炯完全沒察覺。

見狀，Keria放棄暗示，乾脆直說。

「珉炯，你有感受到，你這禮拜一直形影不離的跟在我旁邊嗎？」

「因為我們是搭檔啊，一起行動很正常啊！」李珉炯正氣凜然地說道。

「就算是上課，甚至去找玄凖哥學醫療？」

「對啊，我也想了解嘛。」

「可是你不但搶著和學生對打，甚至在玄凖哥面前搶我手上的手術刀。」

「因為我覺得自己太久沒實戰，動作都生疏了，而且我也想學醫術啊。」

聽著對方一字一句的反駁，Keria的耐心也不斷被消磨。

「不對，你明明就知道根本不是這樣，你幾乎跟著我去每一個地方。」Keria逐漸變得有些激動。「你只差廁所沒有跟著我去了！」

「你希望我跟著你去嗎？」見對方生氣，李珉炯反而困惑的問道。

「你到底在說什麼啦？」Keria崩潰地抓著頭。

「聽我說，你變得真的很奇怪，超級奇怪……我不喜歡這樣。」

當他以為李珉炯會立刻回嘴的時候，卻見他沉著臉色，低下頭。

「對不起，讓你不舒服了。我不會再跟著你了。」李珉炯又抬起了頭，露出苦笑。

Keria本想安慰他，卻在看到那張「演出來的笑臉」時，一瞬間失去理智。

「不要笑……」他低聲說，聲音小到幾乎聽不見。

「什麼？」

「我說不要笑！」他幾乎是用吼的，聲音大到在房內產生回音。

李珉炯臉色瞬間僵住，Keria注意到了這件事，但沒打算顧及他了。

「你在想什麼？說出來！直接說出來！我以為，我已經可以不用讓你擺出那種笑臉。」Keria不只憤怒，還很難過，但他難以形容現在的情緒。「我們不是同伴嗎？我以為你在我身邊可以做自己，不需要演戲！」

此話一出，Keria才意識到自己是為了什麼而生氣、難過。

「你為什麼要這樣，你為什麼不直接跟我說你心裡在想什麼？」他吶喊。

他才剛對這據點、對李珉炯產生信任與連結，卻又突然被拒於門外。他們不是已經交心過了嗎？不是一起跨過了生死嗎？

他根本不在意什麼教課、醫療或手術刀，他在意的是——李珉炯似乎再也不打算和他交心，如同金赫奎快離開前那樣。

「快點給我說，你到底——」他歇斯底里的喊。

「因為你感覺隨時都會消失，Keria。」李珉炯打斷了他，語氣顫抖。「而我根本留不住你。」

「我還——」

「只要炫竣康復了，你就會離開，不是嗎？」

「但是時間還很長。」Keria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

「但你終究會走。」李珉炯垂著頭。「但我不懂，為什麼你要代替我衝進殭屍群裡？為什麼你要獨自面對變種殭屍？為什麼？」

Keria沒有回應他，只是看著他。

但李珉炯沒有看回去，他不敢看。「當你昏過去的時候，我親眼看著變種殭屍靠近你。要不是，我最後站了起來，吸引那狗東西的注意力……不然，你已經死了。」

李珉炯的聲音越來越微弱，像是有東西堵住他的喉嚨。

「我的同伴都在我的眼前消失，我失去了很多人，我好害怕……真的好害怕……」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尤其是你……我不知道為什麼，但只要想到你會消失，這世界就孤單的令人害怕。」

他低著頭，皺起眉頭盯著地板，他覺得好冷，明明自己很激動，身體卻像是失溫一樣。

「Keria，我以前對你多坦承，我那時就有多痛苦。我沒辦法再承受一次……那種折磨。」他頓了一下，站起來緩緩地說。「我好害怕你會消失。」

李珉炯說得很痛苦，但他沒有停下來。

「我覺得只要一直在你身邊，你好像就不會消失。好像只要不把內心交給你，我就不會受傷。而且——」

——而且我直到現在都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他沒把最後一句說出口，他答應過了，他會等Keria想說的時候再聽。即使此刻滿腹苦痛，他也不打算違背承諾——就算，他可能這輩子都無法知道對方的名字。

他發現自己的右手在顫抖，便用左手壓住，想強忍住抖動，卻發現不只左手，連全身都在發抖。他越是想要止住這個狀況，顫抖反而越加劇烈。

這時，Keria走到他面前，抱住了他。

他想回抱，手卻停在空中，再慢慢往回縮。

「抱著我，好嗎？」Keria感受到了他的猶豫不決，把臉埋在他的胸口，悶聲說。

李珉炯終於將手貼上Keria的背，將兩人的距離拉得更緊，不知不覺中，顫抖已經停止了，他沒再感到冷。

「我不會消失。」Keria輕聲地說。

「可是當時……」

Keria用力抱住他，不讓他繼續說。

「但你不是救了我嗎？」Keria抬起頭看向他。

「對，但是……」

「沒有但是啊！」Keria笑了。「你救了我，現在的擁抱不就證明了嗎？」

「……對。」

李珉炯覺得現在的擁抱真實的不得了，他感受得到對方的體溫，呼吸時胸口的起伏，似乎連心跳聲都能聽到。

「我現在活著都是多虧了你，謝謝你，珉炯。」Keria溫柔的笑著，接著用著開玩笑的語氣說。「我現在欠你一命耶，你希望我怎麼還？」

沒想到，李珉炯卻用快哭的表情說道。「那你以後不要再突然消失，好不好？」

「好，我答應你。」Keria不禁笑了出來。

「真的嗎？」

「真的。」

「可是你還是會離開『T1』。」

「我這陣子想了很多，我很喜歡這裡，雖然我會為了找金赫奎離開，但那不代表我不會回來。如果你願意，也可以跟我一起去。」

「你希望我一起嗎？」

「當然。你不想幫我嗎？」

「我想啊，我願意幫你。」

他們漸漸鬆開彼此，四目相交。

「珉炯？」

「怎麼了？」

「你心跳跳得好快，是不是身體不舒服？」Keria擔憂的問道。「抱著你的時候，都能清楚聽到你的心跳。」

「可、可能是我太激動，別擔心。」李珉炯慌張地說。

「好吧，不舒服要說喔！」Keria走向牆邊拿起碗，走向廁所。「我先去洗碗，你慢慢吃。」

李珉炯摸著胸口，感受到劇烈跳動的心臟。

他知道那不是什麼激動。

他清楚那是因為——他和Keria的肢體接觸。

他覺得他今晚得到了很多。他們彼此坦白，也聽見對方說喜歡和他搭檔，四捨五入也算是說喜歡他。

但最重要的是，那溫暖而漫長的擁抱，讓他終於明白自己的想法了。

他真的喜歡上Keria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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