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情人》 - 「嗯，我什麼都不對。」

那天下午，媽媽哭了。不是因為情緒崩潰，而是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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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種深層的疼，從胸口開始，一路蔓延至脊椎與後背，整個人像被燒著一樣。她一手壓著乳房，一手捂著嘴，忍得渾身發抖。

她沒有喊，只是咬牙坐在床邊，額上滲著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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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她懷裡被抱到一邊，看見她眼裡的血絲像被拉扯開的蛛網，密密麻麻地爬滿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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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生來檢查後，語氣不輕不重地說：「是乳腺炎，建議暫停進補，特別是高油高蛋白的雞湯、魚湯……最近吃得太補了，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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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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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嫲嫲。她的臉色僵住了幾秒，隨即淡淡說道：「身體會發炎是自己體質的問題，我們以前哪有那麼多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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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心裡翻了個大白眼。

一個人每天六餐，五菜、兩飯、兩湯，還不准洗澡、不准動，那她不塞奶誰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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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痛得彎著腰，一字不說地繼續擠奶。

她的手有些顫，眼神卻是清醒的——那是一種不屈服的清醒。即便痛、即便委屈、即便沒人站在她這邊，她還是做著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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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她是為了我。她不願放棄母乳，不是因為「奶粉不好」，而是因為——這是她唯一能自己掌握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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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能選擇婆媳怎麼樣，不能選擇坐月怎麼過，但餵不餵我、怎麼餵我，是她僅存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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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的堅持，在那天晚上，被無情踩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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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氣忽然轉涼，房裡溫度略降，我肚子有些脹氣，一直睡不好，翻來覆去地哼哼唧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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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整夜沒睡，一邊按摩我的肚子，一邊拿溫毛巾熱敷。

她手法很輕，每隔幾分鐘就低聲問我：「還痛嗎？是不是又冷了？」

但我還是哭了。不是大哭，是那種難受時發出的低鳴。81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CrkZh1Jjz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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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爸爸終於受不了，推門進來，皺眉道：「怎麼又哭？不是說晚上要注意保暖嗎？不是說吃完要拍嗝嗎？妳到底有沒有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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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抬起頭，臉色蒼白，聲音沙啞：「我有啊……她剛剛才拍過，也包了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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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為什麼還會脹氣？」爸爸語氣明顯不耐，「每次都這樣，不是太熱就是太冷，不是脹氣就是吐奶，到底是誰沒弄好？」

這句話像一把針，直直刺進她的神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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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見媽媽的眼神在那一刻破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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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終於站起來，聲音比平常高了一點：「我已經很努力了，你看不見嗎？這是我第一次當媽媽，我也會怕，我也會不安，我也想把她照顧好……可是我只有兩隻手，我沒辦法什麼都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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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氣一片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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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皺著眉，喃喃說：「我不是怪妳……只是妳太敏感了，別這麼玻璃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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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深吸一口氣，像是在忍耐什麼，過了好一會才低聲說：「嗯，我什麼都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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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旁邊看著這場對話，心裡的感受複雜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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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不是不愛彼此，只是都累了。只是她太努力，他太遲鈍。只是這個世界對女人的要求太高，而給她們的理解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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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夜裡，她坐在床邊，把我抱得緊緊的，沒開燈，沒說話。

她的手一直在發抖，我貼著她的胸口，感覺到她的呼吸紊亂，眼淚默默地滑落在我額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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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著唇，一字一句地在心裡對自己說：

「不能倒下，不能現在就倒下……我還有妳，還有我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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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時忽然好想開口叫她一聲：「媽媽。」

但我還不會說話。我只能在她懷裡使勁蹭，緊緊抓住她的衣角，像是抓住世界上唯一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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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總有一天我會開口。

到那時候，我要好好的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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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撐過來了，妳真的做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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