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瞳沙與朱冠唐 - 〈一笑起風〉

午後，陽光正暖。

素心堂後院，有一間小屋，磚牆已裂，瓦片參差，卻收拾得乾乾淨淨。近來，這裡多了一個新來的跑腿童子，人稱「狗蛋」。

狗蛋十歲不到，臉圓手快，說話比動作還快，整日嘴裡不閒。李玄風嫌他吵，阿瑟爾則默默容忍。誰也沒說要留他，卻也沒說要趕。

他是三月前李玄風於北市撿回的，當時他在偷人家的涼粉，被市衛打得遍體鱗傷。李玄風看他骨頭還硬，嘴還會罵，便道："這孩子命夠長，留著瞧罷。"

從那日起，狗蛋便留在素心堂，日日跟著庵裡打雜。雖口碎手賤，卻極有眼力，也不怕苦。阿瑟爾偶爾讓他遞藥，李玄風偶爾指他寫字，他便牢牢記下，一板一眼練習。夜裡更會偷翻藥冊，第二日一早照樣跟人打嘴仗，絲毫不見倦意。

這日，狗蛋自菜市歸來，手中提著兩串山藥與一包紅棗，一邊跑一邊喊：「阿爺阿爺！我回來啦！人家還給了我半把薑當添頭——你看我是不是買菜有眼光？」

廊下，阿瑟爾坐著削藥根，聞言未答，只抬眼看他踢踏踏衝進來，險些將藥籃踢翻。

「你下回再踢倒這些，我就讓你把整間庵背出去曬。」他語氣不重，但語意不容置疑。

狗蛋吐吐舌頭，咕噥：「庵這麼大，我哪背得動……不過我可打聽到事兒了！北市有人在問你呢！」

「問我？」阿瑟爾手一頓，眼神微冷。

「對啊，一個瘸腿老頭兒，說什麼『那個藍眼小子是不是還活著』……」狗蛋低聲模仿，聲音怪腔怪調。

阿瑟爾眼中一動，卻未追問。他知狗蛋嘴碎，問多也亂。可這話聽著，卻極像——那名早年在街邊偶見過的「瞎林」。

瞎林，乞丐模樣，實為前朝秘探，亦是李玄風當年手下舊人，長年藏身市井之中，眼盲腿瘸，卻耳聰心明，消息靈通。

他出現，絕非偶然。

當天下午，小桃也於宮中得了差遣，被遣出宮尋藥入庫。她身著侍女便裝，行至素心堂門前，見小廝狗蛋滿臉泥巴地跑來送信，嘴裡還喊著：「姐姐姐姐你長得真好看！你可嫁我罷？」

小桃手一揮，紙包砸在狗蛋額上，笑罵：「臭小子，別胡說！再亂喊我把你牙全拔了。」

狗蛋抱頭而逃，轉身仍不忘喊：「我不怕牙掉！我將來要當大將軍娶你呢！」

小桃氣得又好笑又無奈。回身見庵內走出那名灰衣男子，冷冷淡淡，卻自有一種讓人不敢喧嘩的氣場。

她心中一動，低聲問道：「你……便是那位‘救駕’之人？」

阿瑟爾未正面答，只道：「你是宮裡人？」

「我主子讓我來取藥。」她眼神機警，話語有分寸。

阿瑟爾點頭，遞上藥包：「此藥補氣固神。回去告訴你主子，七日勿動怒，勿動兵。」

小桃一怔，低聲道：「你怎知她……」

他未答，只轉身離去。

她望著他背影，忽覺這男子不僅會殺人、會熬藥，似乎……還能讀心。

而她的主子——那位冷宮之外的天子——或許也察覺到了：長安這局，已不止一人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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