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月光裡記得你 - 記得我是誰

沈知月醒來時，頭一陣發脹。她撐著身體下床，腳步虛浮。樓梯間昏暗無人，她手扶著欄杆，一步步往下。就在轉角處，她一陣暈眩，腳下一空。

「啊——！」

她重重摔在階梯上，膝蓋直接撞上水泥階梯，鮮血瞬間滲出。她想撐著身，站起來，卻發現四肢發軟，眼前發黑。

就在這時，季城漢剛好從房間走出來。他正往樓梯下走，瞥見前方有個人倒下，看清是她。

「沈知月！」

他幾乎是衝過去，一把扶住她搖搖欲墜的身體。

「妳沒事吧？」

「我……好像只是膝蓋……」她聲音虛弱，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季城漢二話不說，一手扶住她的背，一手繞過膝彎，俐落地把她抱了起來。

「我送妳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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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月坐在病床上，膝蓋包紮完成。她的臉色蒼白，眼神恍惚。

季城漢站在一旁，手臂上還沾著她的血跡，額角微微冒汗。他走近，蹲下檢查她的傷口，看見紅腫與擦傷，眉頭深鎖。

「你怎麼剛好在那裡？」

「我去買午餐，剛好看到妳倒在樓梯間。」

「我打了好幾通電話給妳，妳都沒接。」

沈知月沒說話，只是呆滯地盯著包紮後的膝蓋。

「妳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什麼？」

「今天是妳生日。」

今天嗎？她懷疑地看著季城漢。

「啊？」

「我買了妳最愛的那家水果千層蛋糕。想說今年就像以前那樣慶祝吧。」

「以前那樣？」

「妳真的不記得了？去年妳生日那天，剛好停電。我們三個一起在林阿姨家的陽台幫妳慶生，星星還送了妳一幅畫。」

沈知月腦海裡閃過一個模糊的片段：一個漆黑的陽台，一輪明月掛在天邊，小小的火光照亮女孩笑彎的眼睛。星星的臉龐就在那光影裡，模糊卻溫暖。

更多細節慢慢浮現上來。

沈知月的爸媽從小就很忙，常常到深夜都不在家。那時她總一個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吃晚餐，飯菜都是微波的。

後來，是隔壁的林阿姨主動開口。

「一個人吃飯怎麼行？一起過來吃吧，人多熱鬧。」

她一開始總是搖頭拒絕，站在門口說自己已經吃過了。可真正讓她踏進那戶人家的，是星星——住在林阿姨家的小女孩。

星星總會撲上來扯住她的袖子，大聲嚷嚷：「妳不是說要教我畫兔子？不吃飽怎麼畫畫？」

於是她就這麼留了下來。每天下課後，提著畫袋，說是來教星星畫畫，實際上卻是坐上餐桌、端起碗筷的那一刻，才覺得自己也是誰的孩子。

而季城漢，是更晚一點才出現在那個屋子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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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畫？」

「一隻兔子公主、一個貓戰士，還有滿天的星星。」

「我想不起來…..」

僅存的記憶裡，她笑著接過畫，覺得心口熱熱的。

但現在，她卻想不起那幅畫最後被收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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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城漢低下頭，發出一聲嘆息。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Or6bILCqvg
「我就知道妳會忘記。」

「什麼意思？」

「妳這幾年做過幾次腦部掃描我都記得，去年寒假那次，妳不是說總覺得頭會發脹、記憶模糊？醫生說是壓力性暫時記憶障礙……可我知道不只這樣。」

「妳只要開始做夢，而且夢太長，醒來以後就會忘記一些事。」

「你怎麼會知道？」

「因為我一直在看妳，一點一點的消失。」

沈知月看著他，眼神漸漸變得複雜。

「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我一直以為，只要我一直等，妳就會留下來。」

「妳能不能….不要把自己留在夢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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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把自己留在夢裡。

這句話像一記悶雷，在她腦海裡回盪不去。

可她真的有選擇嗎？

她不是沒發現，那些夢境越來越漫長，越來越真實，她幾乎成為莫艾瑟爾了。醒來的時候，她覺得自己忘了昨天，甚至連某些人說過的某些話都忘了。

如果這不只是壓力，而是夢境真的在吞噬她的記憶，那就表示，那個夢，早已超越了夢的範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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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忽然感到一陣焦躁。

她把視線轉向窗外，看著自己的倒影映在玻璃上。

她不是沒想過，這些畫面為什麼會一再出現。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yXo0aTi4TL
不可能只是她想像出來的。

她得找到答案。

那天晚上，她失眠了。

她滑開手機螢幕，搜尋了夢裡看到的那些建築物：拱頂長廊、圓頂天花板、三隻兔子畫像。搜尋結果不多，都是些奧地利建築導覽或簡略的歷史介紹。其中讓她視線驟然停住的是：

三隻兔子圍成圓環，彼此耳朵相連，共用三隻耳，卻形成一個視覺上無法分辨起點與終點的循環結構。

三兔共耳。

她瞳孔微縮，心跳加快。

這不就是她夢裡，在塔樓天花板上看見的那幅圖嗎？

圖片有一段簡短的註解：

兔子在許多古代文化中都與月亮有關，或是代指過去、現在、未來。

她從未去過奧地利，也不懂這些古老的神祕學。

但那幅畫，她在夢中看過，而且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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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她決定去學校圖書館。

她在書架間翻閱了一冊又一冊。

終於，在一本關於十九世紀靈媒與民間信仰的舊書裡，看到一段文字：

「滿月夜，亡靈重返。月光，是記憶的引渡者。」

接著書中還有幾句補充的傳說記錄：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55p8S5SAfl
「有些靈媒家族相信，滿月的光會打開生者與死者之間的媒介。每逢月圓之夜，亡靈能憑藉光的引渡回到現世，讓活人看見尚未發生的事。」

「也有人說，滿月夜進行的占卜和通靈，雖然能預知未來，卻會耗損自己的記憶與情感。只有月光下，才能進行交談與窺視，卻也會在月光下失去自己的一部分。」

她盯著那些文字，腦子裡像是被攪亂一樣。

這些話和她在莊園裡的夢境，像是突然拼上了一塊新的拼圖。

滿月和莊園，到底是什麼關係？

她進出的莊園，真的是書裡說的那種「亡靈媒介」嗎？

所以克雷恩是…..亡靈？

還是說…..是莫艾瑟爾。

她的腦子裡開始冒出一個又一個念頭。真相好像越來越清晰，但她完全無法相信自己看到的東西。她害怕，可是，強烈的好奇心卻驅使她尋找答案。

她想去莊園，去找克雷恩。

她合上書本，腦子裡只有那條小徑，帶她走進畫室。

她又想起書裡所述：每次踏入滿月夜的門戶，總會失去一些東西。她不知道進去以後，自己還能不能記得那些想問的話。

然而，此刻她腦海中莊園裡的每一幅畫、每一道門都如此鮮明。

她想，也許正因為這些記憶，才更意味著她非去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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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灑落，莊園籠罩在一片死寂之中，只剩下夜風輕撫樹梢的細微聲響。

沈知月走到畫室門口。

克雷恩站在畫架前，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狹長，面對那幅被舊麻布蓋住的畫，彷彿已與黑暗融為一體，等待著她的到來。

沈知月沒有踏入畫室，站在門檻邊，開門見山地質問：

「你到底有多少事沒告訴我？」

克雷恩彷彿一點也不驚訝她的到來。只是轉過頭，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鍊。沈知月完全沒察覺，那串手鍊正散發著微弱卻神秘的光芒。

「滿月夜，亡靈重返——這句話，你應該不陌生吧？」她看著克雷恩，語氣帶著諷刺，卻也摻雜著痛苦。而克雷恩的表情亦明顯一變。147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Rrw3YwXWv0

「你什麼都知道，卻一個字都沒提！」

「你把我當成什麼？我只是工具？一個讓你能得到預言的「通靈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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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雷恩眼神一沉：「不…..是因為妳就是莫艾瑟爾。」

「我留下妳，是因為我愛妳」

她冷笑一聲：「所以你愛的，是莫艾瑟爾？」

克雷恩沒有否認。

「為什麼我記得她死的樣子，卻對我們之間發生的事一片空白？」

「那如果我不是她呢？」

「我也能留下來嗎？」

克雷恩沉默片刻後開口。

「我想讓妳留下，是真的。」

「至於妳是不是她…..妳真的不知道嗎？還是妳只是….不想承認？」

他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神緊緊盯住她。

「妳去過塔樓了吧？」

他的聲音壓抑著怒火，腳步一步步逼近她。

「我不是叫妳不要靠近，妳為什麼還是要去？妳究竟想證明什麼？證明妳不是她，還是證明…妳永遠無法取代她？」

沈知月沒有絲毫退縮，反而堅定地直視著他。

「因為我不想被困在你對一個死人的記憶裡！我就不能是我，然後留下來嗎？」

克雷恩眼底閃過一絲紅光。

「我比妳更清楚，妳是為什麼會來這裡…..」

「妳是媒介，妳的存在能開啟預言……但那不是我留下妳的理由。」

他喃喃地說：「至少後來…真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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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一切，你怎麼可以這麼輕描淡寫…」

「你知道我每次醒來都會忘記一部分記憶，對吧？」

「你根本不打算讓我清醒！不打算讓沈知月存在….」

「擁有莊園，就能得到預言。你怎麼就不敢承認，我只不過是顆讓你取‧得‧預‧言‧的‧棋‧子。」她咆哮道。

沈知月瞪著克雷恩，兩人距離只剩一步之遙。

「我不求妳原諒我曾經的安排……但別否定我所有的等待。」

「我要妳留下，不是因為妳能引來預言，而是因為妳是那個…..」

沈知月打斷他：「那你現在看著我，你看到的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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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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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沒有等他回答，轉身離開畫室。

門口的風輕輕掀起那塊蓋著畫布的麻布，畫作一角在昏暗中若隱若現。

克雷恩靜靜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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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

「因為妳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吧.…」他低頭喃喃。

說出口的同時，他自己也愣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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