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在月光裡記得你 - 【第九話：沒有誰能同時活在兩段命運裡】

那晚的莊園異常安靜。

濃霧壟罩湖邊，月亮被藏在霧後，只剩模糊的白光。湖水靜得像一塊黑色鏡面，什麼也倒映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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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兔蹲坐在湖邊的石塊上，像在等她。

沈知月走過去，在牠身邊坐下。石面冰冷，霧氣沾濕了她的髮梢，她把膝蓋抱進懷裡，望著不遠處的水面出神。

「我到底是誰？」

銀兔沒回答，只是望著她。

「我腦裡有很多記憶，也有很多疑問。」

「有時候我覺得我是莫艾瑟爾，但我也是沈知月。」

「白天、夜晚、夢境、現實，全部都混在一起……」

「我怕有一天，我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了。」

她低頭看著手腕上的月光石手鍊，手指輕輕撫過那發著光的石頭。

「你帶著我去塔樓，讓我知道莊園的秘密，莫艾瑟爾……就只是個媒介。」

「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因為我『能進來』。不是因為他愛我，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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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兔終於開口。

「妳不相信克雷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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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以為他愛莫艾瑟爾……如果她只是個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那我呢？我算什麼？」

「我以為那些畫，那些等待……都是因為他努力想記得我。可也許，他記得的，只是他需要的預言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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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銀兔說：「我是妳留下來的那一部分——那個還願意相信愛，也還記得曾經愛過人的妳。」

她怔怔地望著銀兔，好像一時之間分不清牠是誰，是誰在說這句話，是誰還相信著那份愛。

「可是我不知道，我還有沒有辦法去相信……」她喃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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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兔看著她，語氣不像安慰，更像陳述一個無法逃避的事實。

「妳不是不知道答案，而是怕接受那個答案以後，妳就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不能再用『我不知道』來讓自己停在原地。」

「克雷恩是莊園的繼承人，取得預言是他的使命。可那並不會改變，他愛莫艾瑟爾，這個事實。」

「妳一直覺得自己只是替代他記憶裡的那個人。但妳錯了。」

「真正讓他動搖的，從來不是妳的記憶，而是妳的選擇。」

「妳並不是莫艾瑟爾的後代，也不是她的輪迴。妳只是被選中承接這段記憶的靈魂。因為在妳心裡，還有那一部分……願意相信愛，願意為愛承受傷害。只有像妳這樣的靈魂，才願意去記得一段不屬於自己的痛。」

「正因如此，妳才有權選擇。」

「妳不是延續誰的故事，而是決定故事往哪裡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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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現在是要我選擇嗎？」

銀兔點了點頭。

「妳可以選擇當沈知月，或莫艾瑟爾・霍普曼。」

「但沒有誰能同時活在兩段命運裡。」

她還沒來得及回應，一陣看不見的風掠過湖面，霧氣驟然湧起。

眼前一晃。

下一秒，她身邊已經不是銀兔，而是身處在亮著燭光的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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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的顏料味依舊刺鼻。

克雷恩坐在畫架前，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看著沈知月。

「我不想讓妳感到有壓力。」他語氣平穩，眼神卻直直鎖住她。

「但我其實……恨不得把妳鎖在這裡，哪怕只是妳的影子。」

她想確認這是不是夢。

「你怕我不回來嗎？」她問。

克雷恩的目光瞬間變得銳利，像這句話擊中了他心中最深的地方。

「我怕的不是妳不回來。」

「是妳回來時，眼裡住著別的人、別的世界。而我，只變成一段可有可無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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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鼻頭一酸，眼淚悄無聲息地落下。

「我也怕啊……怕到最後，你記得我、他也記得我……只有我，什麼都記不得。」她越說越小聲。

「我不知道要怎麼選。」

「有時候我覺得我是她…..那個在畫布背後寫字的人，喜歡月光，也喜歡你……」

「但有時候，我又覺得我只是個普通學生，活在畫布和止痛藥裡。」

她抬起頭，眼神迷濛：「她們都是我……可她們也好像都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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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室只剩燭火在牆上晃動的影子。

片刻後，克雷恩開口：

「不管妳成了誰…..記不記得我，把我推開，還是遺忘……」

「我都會找到妳。」

「不論任何代價，我都會找到妳。」

他看著她的眼神，沒有憤怒，也沒有乞求，卻沉重得讓人無處可逃。

「妳對我來說，就像『呼吸』一樣重要。」

「呼吸」這個詞像一把鑰匙，沈知月腦中浮現一道牆，牆上有一隻巨大的眼睛，黑色的瞳孔裡旋轉著銀色月光。

下一秒，她整個人被那道視線吸了進去。

她感覺身體被拉入某個黑暗的深處。

身體輕飄飄的。

然後，一道光透進來。不是月光，是陽光。

她睜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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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穿過雲層，在街道的磚紅牆上投下斑駁的光斑。

沈知月和季城漢並肩走在回家的路上，像往常陪在她身邊，像過去無數個黃昏一樣。

一隻黑貓突然從轉角躍出來，經過他們身側，尾巴高高翹著，動作優雅。

沈知月停下腳步，笑著輕聲喚：「火星？」

黑貓沒有停下，只瞥了他們一眼，優雅地走遠了。

季城漢笑了一聲，「不是每隻黑貓都是火星啦！」

「我知道啊！」她還是盯著那貓的背影，「只是看到牠，就會想起那時候。」

季城漢沒接話，只是望著她的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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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腦中浮現那段高中時期的畫面——

傍晚，兩人背著書包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還沒全亮起來。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qAm8aRnFoB
穿過學校後門的防火巷時，總會有一隻黑貓坐在報廢的空調外機上。99Please respect copyright.ＰＥＮＡＮＡU61HiacSc1
一看到他們，牠就會優雅地走過來，在腳邊蹭來蹭去。

她那時候只覺得好笑，這些瑣碎的小事，卻如此深刻而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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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城漢的聲音把她從回憶裡拉回來。

「在想什麼？」

風輕輕吹起她耳邊的髮絲，她猶豫了一下，才開口：

「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完全不像現在，你還會認得我嗎？」

他一愣，目光下意識落在她右手腕上。

「是怎麼樣的不一樣？」

「可能是……名字不一樣，樣子不一樣，連喜歡的東西都不一樣。」

「我可能不畫畫了，不喝熱咖啡了，也不記得火星是誰了。」

他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才說：

「那我大概…..不會認得妳了。」

她眼神閃了一下。

「但我會一直找妳。」

「就算我不知道妳變成了誰，我也會去找那個……只要看一眼，就覺得心裡少了什麼的人。」

「有些人，不是靠記得才會牽掛。」

「而是靠那種……你不知為何，無法不在意的感覺。」

他抬起頭，眼神裡有種不容推開的堅定：「那一定是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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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仍躺在床上。

窗外是現實的夜，寂靜無聲。

月光灑在她房間的牆上，像從另一個世界投下的倒影。

沈知月靜靜躺著，看著天花板，那兩句話在她腦海裡重疊。

一個像溫柔地伸出手，只等她自己願意回頭。

一個像靈魂上的印記，讓她無論變成誰都無處可逃。

她終於明白——

被深深記住，是一種救贖；

可同時被兩個世界記住，卻也成了一種撕裂。

而她，正站在那撕裂的縫隙中央，兩邊都是她，卻都不完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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