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二十六章西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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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餐館時，天色已近黃昏。

　　街道兩旁的屋簷被風輕輕撩起，掛布與紙燈晃動微響。日光斜斜落下，在石板路上映出我們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彼此緊貼，卻誰也沒說話。

　　我們就這樣走著，肩並著肩，沉默地穿過兩條巷口與一段緩坡。飯後的空氣帶著略濕的鹽氣與一絲泥霉味，像是雨季未至前的預兆，壓得人心口悶悶的。

　　直到走過一盞泛黃的街燈，我聽見身旁的腳步聲略略放緩了半拍。

　　「……你這人有時候還真惹人火大。」夏特終於開口，語氣聽不出情緒，平淡得像是陳述，但從他說出口本身，就已經是一種讓步。

　　我沒有接話，只輕輕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他沒看我，仍自顧地往前走，手指在背包邊緣緩慢摩挲，動作不大，卻顯得執拗，像是在平撫情緒，也像是在反覆確認自己是否仍被放在這段旅程裡。

　　「你那句『你是我弟』說得倒輕鬆，」他嘟囔著，「但講完就轉頭裝沒事的是你，不讓人有話說回去的也是你。」

　　我嘴角微微動了動，終於低聲道：「我沒想讓你無話可說。」

　　「那你就是沒打算給我機會反駁。」

　　我停下腳步，他也跟著停住，街道空蕩，周圍只有風吹過鐵窗格子的聲音。

　　「夏特，我不說，並不是因為我不信你。」我轉過身看著他，「我只是怕。」

　　他皺起眉頭，「你到底在怕什麼？」

　　我看了他一會兒，才淡淡地回道：「怕我看到真相時，會連你一起拉進去。」

　　「你再說一次這種話我真會揍你。」

　　我苦笑了一下。

　　夏特往前一步，視線直直地看著我：「你想去那裡找人也好，確認也好，我不管。但你要記得，現在我是你目前唯一能救你的同伴了。」

　　我沒回應，只與他對視片刻，最後點了點頭。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在這場從未明言的事件中，他始終站在我這一邊。

　　我們繼續往前走，踏過街尾那段尚未鋪整的碎石道，隨意找了間不太起眼的小旅館。旅舍的輪廓隱在街燈盡頭，門前掛著的舊布簾被風吹得來回擺動，發出低低的拍擊聲。

　　房間不大，簡單乾淨，兩張單人床靠牆擺放，床邊各有一個小床頭櫃與黃光壁燈。角落放著一張木桌，桌上擺了幾罐礦泉水和旅館提供的紙巾。擺設樸素，沒有太多華麗裝飾，像是專為過客準備的一夜落腳處，但對我們來說，安靜就足夠了。

　　我坐在桌前，開始為明日潛入艾索嶺地做準備。通訊器、濾水膠囊、備用筆記板與定位燈，一樣樣取出檢查、重新收納。雖然器材不多，但順序與取用方式必須反覆確認。

　　夏特則站在窗邊，手撐著窗框，目光警覺地掃視著街道。他沒說話，但我知道他在留意周圍是否有可疑的視線落在這間旅館上。

　　夏特撇了一眼我在紙上整理的筆記，眉頭皺了皺。

　　「你要從東邊進去嶺地？你這樣等於要繞很大一圈，你確定這樣安全嗎？」

　　「如果從西側直接進入，路是最近的，確實能在兩天內抵達座標位置，但也代表我們會在既定路線上暴露行蹤。那邊的監測強度高，只要我們一接近，就會有人察覺。」

　　「所以你寧可走繞遠的東線？」夏特皺著眉。

　　「東邊入口雖遠，但監控薄弱，而且植被密度較高，有利於掩護移動。我們雖然要多花三天時間，但能換來行動的主動權。」

　　「那邊的資料你確認過了？」

　　「能查的都查過了，風險一定有，但至少我們不是被預設好怎麼走的人。」

　　夏特沒立刻回話，只是靠在窗邊的手收了回來，走近幾步，俯身看著桌上那些筆記與工具的分布。他目光在某個記號上停了一秒，然後道：「你覺得那個座標上，真的會有東西存在？」

　　我點了點頭，回應道；「我認為莉莉絲不會無緣無故留下那組數據，那不是她做事的風格。」

　　夏特沉默片刻，站直了身，視線沒從筆記上移開。

　　「所以我們明天就要走那條最繞、最麻煩，也可能最不穩的路？」

　　我點了點頭。「是。」

　　他低聲嘆了口氣，轉身走向自己的背包，打開拉鍊翻了一下內容物。

　　裡頭是些我能想像的東西：急救包、壓縮糧、繃帶、預備火種，還有他一貫使用的小型通訊備機與工具組。最底層壓著一把槍，是他出任務時常用的型號，雖然被布包著，但那形狀我認得。

　　他看了一眼，又道：「你要我五天內護送你進座標點，靠這些簡裝走進那片沒人管的山林……這本身就有點賭。」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樣不行。依我們身上這點裝備，連穩定生火和過夜的條件都不夠，更別提臨時應對意外。明天動身前，我們順道去一趟分部。我不管你原本怎麼計畫，但這樣進山根本就是送死。」

　　我抬眼看他，疑惑地問道：「分部？西國也有鳶尾的分部？」

　　「當然有。」夏特順手把背包重新扣上拉鍊，有些自豪地說道：「各國都有。不然你以為我們平常的情報從哪裡來？」

　　他頓了一下，又補了一句：「你不是我們系統裡的人，不知道很正常。西國的分部規模不大，但有前線物資點。明早繞過去一趟，至少能裝備得像樣點。」

　　我點了點頭，雖然這已經偏離了我來之前的的規劃，但我知道他說得沒錯。這趟路本就不是憑一口氣就能走完的。

　　「那地方離這裡遠嗎？」我問。

　　「不遠，車程半小時。」

　　我皺了下眉：「我這身分不會被攔嗎？」

　　夏特皺了皺眉，然後好笑地說：「大哥，你是不是忘了姑姑是誰？」

　　他一邊說，一邊走向床邊，坐下，開始確認彈匣和裝備鎖扣的位置：「她可是鳶尾的團長。幾乎整個組織都知道你的名字。只要不是硬闖主設施，不會有人擋你。」

　　「……她現在也在西國？」我問。

　　「不一定。」夏特搖了搖頭，「她也是行蹤不定的人，你上次在基地遇到她，那純粹是你運氣好。」

　　我靠回椅背，手指敲了敲桌角。「所以我們明早去分部補裝備，然後在前往艾索嶺地？」

　　「對。至少準備好能用的裝備，像樣的過夜裝備、乾糧和防水外套這些，總不能靠我們這些簡易裝備就進山吧。」

　　我點了點頭，又瞥了一眼放在桌邊的資料夾。那裡頭除了潛入計畫，還夾著那張被我確認無數遍的那封信。對我來說，這趟任務除了是確認，也是一場不容轉身的賭局。

　　確定好明天的行程後，我們各自整理完東西，很快就熄燈休息，為明日的行動儲備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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