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鳶尾花物語》《二部曲》 - 第六章晚餐閒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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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學校時，天色已然昏黃，晚風輕輕掃過街角。

　　我們順著巷弄走著，並肩而行，腳步不快也不慢，像是心照不宣地選擇放緩節奏。

　　誰也沒有先開口，卻也沒有讓這份沉默變得沉重。那不是尷尬，而是經過一天勞累後自然流露的靜默，有種彼此都懂的體諒。

　　「今天就別煮了吧？」我抬頭看了看天色，轉頭對希澄說。

　　她像是早就有這想法，點了點頭：「正好，我其實也沒什麼力氣洗菜。」

　　「想吃什麼？」

　　「隨便，有冷氣的地方就好。」她語氣平淡，但眼神微微偏向我這邊，像是要我拿主意。

　　我們繞了點路，最後走進了一間街角的餐廳。

　　店外掛著簡單的霓虹燈招牌，沒有過多裝飾。推門進去，迎面而來的是冷氣機送出的涼意與淡淡的炒菜香。餐廳內部不大，牆面貼著復古風格的淺色磁磚，幾張木桌穩穩地排開，座位不多，但每張桌上都擦得乾乾淨淨。

　　氣氛不吵，燈光柔和，一種讓人卸下疲憊的溫度。

　　我們選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兩人都沒急著點餐，只把水杯放在桌邊，輕靠在椅背上，任由身體慢慢回到靜下來的狀態。

　　我翻著菜單，隨口問：「妳公司那邊最近進度順利嗎？」

　　「嗯……還算穩定吧。之前那組人終於肯照步驟來了，不然我還以為那批試劑又要報廢一次。」

　　我點點頭，笑了一下：「聽起來妳那邊比我那片地還難整治。」

　　「是啊，至少地不會有太多的意見。」她回了我一句。

　　我們都笑了出來。

　　菜一道一道地上桌，熱氣慢慢升起，混著醬香與蔬菜的味道，在這張小桌面前鋪開了讓人安心的溫度。

　　這頓飯或許不特別，但在這樣的晚上，剛剛好。

　　我們邊吃邊聊，不急不徐，話題也漸漸從各自的工作轉向了瑣碎的日常。

　　「妳有在看最近植物學期刊的特輯嗎？最近那幾篇研究我覺得方向怪怪的。」

　　「有翻過，標題寫得很吸睛，內容卻有點空。你是看到哪篇？」

　　我一邊咀嚼著剛入口的炒蛋，一邊指著手機上存的筆記說：「就是那篇聲稱破解某種原生植物根系運作方式的報導，連基本的交叉比對都沒做完，還說是什麼重大突破。」

　　「嗯，我也覺得有點牽強。」希澄端起水杯，輕抿一口：「不過也難說，也許是我們老了，開始對年輕人寫的東西有偏見。」

　　「最好是老了，我這年紀還可以熬三天不睡。」

　　「然後第四天就直接倒在溫室裡。」她淡淡補了一句。

　　我笑著搖搖頭，繼續吃飯，不再爭辯。

　　這樣的對話沒有目的，也沒有特別的意義，但就像這間餐廳的燈光一樣，柔和又剛好，讓人想多停留一會兒。

　　過了會兒，希澄放下筷子，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口：「對了，你最近有看新聞嗎？」

　　我抬眼看她：「妳是說哪一方面？」

　　「有一篇專題報導，前天才發的，標題我忘了，但內容我覺得你應該要注意一下。」她的語氣變得比剛才更低一些，像是在確認四周沒有人在聽，「裡面提到了艾波納。」

　　我手裡的湯匙微微頓了一下。

　　「雖然沒有直接寫出名字，但從那些描述來看……應該是指那株植物。你看過的話，應該會懂我在說什麼。」

　　我點了點頭，收起原本掛在嘴角的笑意，將這話默默記在心底。

　　那朵花的情況——按照我所知道的——早該被壓下來了。

　　當初的報告被封存、樣本被轉交、研究線幾乎全部中斷。無論是莉莉絲留下的資料，還是我後來的補充觀察，都被歸入高風險分類，是不該再出現在世人眼裡。

　　我想起幾天前碰見芙蕾雅時的事。

　　她簡單提到了一件事，就是莉莉絲的舊居似乎被某個單位調查了，雖然她沒明說什麼，但語氣讓我很清楚，這可能不是單純的提醒。

　　她會特地提到這件事，應該是希望我自己去查一查。

　　我於是把這件事情告知給了希澄。

　　「妳覺得呢？」我看向她。

　　希澄沒有立刻回答，只是低下頭，像是在整理剛剛聽到的資訊。

　　「你打算去查嗎？」她終於開口，語氣不急不緩。

　　我看著她的眼神，不是試探，也不是反對，而是一種——準備接受我答案的平靜。

　　「會去。」我說得簡單。

　　她沒有點頭，也沒有皺眉，只是將手邊的杯子轉了一下，聲音低了一點：「你有覺得哪裡不對勁嗎？」

　　我沉默片刻。

　　「老實說，有點太巧了。」我道：「這報導出來的時間，跟芙蕾雅出現的時間，還有莉莉絲的舊居調查的事……這三件事本來沒什麼關聯，但現在串在一起，很難說沒人在背後安排。」

　　「你覺得是誰？」她問得很直接。

　　「我不知道，也不想亂猜。但能知道艾波納，那就肯定不會是一般人。」

　　希澄輕輕皺起眉：「你有沒有想過，這說不定是陷阱？」

　　「這正是我擔心的。」我輕輕敲了敲桌面：「如果真有人刻意引我去查，那代表他們知道我會動，也知道我會怎麼動。」

　　「那你還要去？」她語氣中沒有責備，只是確認。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去才真的睡不著。」

　　「……你以前不是這種人。」她忽然說。

　　我愣了一下，看著她。

　　「你以前處理事情會很小心，事情沒查清楚前，連推論都不會說出口。」她的語氣還是很平，但裡頭有一種細微的變化，「現在的你比較像……即便只有一點點線索，也努力想找到答案。」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說：「可能是時間讓人變了吧，也可能是——有些東西藏得太久了，不查不行。」

　　她看著我沒說話，那種沉默像是打量，又像是理解。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開始調查？」她開口問道，語氣一如既往地平穩，但眼神裡多了點認真。

　　我沒立刻回答，視線掃過窗外夜色中泛黃的路燈光暈。

　　「過一陣子吧。」我說：「等我把空地那邊的整理告一個段落，再去查這件事。到時候也比較能全心投入。」

　　「需要我幫忙準備什麼嗎？」她問，語氣聽起來像是隨口一問，但我知道她不是那種會隨便開口幫忙的人。

　　我看了她一眼：「先不用，等我把前因後果給理出來，會再跟妳說。」

　　她點了點頭，沒有勉強什麼，只是默默把杯中剩下的水喝完。

　　「到時候，記得通知我。」她淡淡地說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好。」

　　我們之間沒有多餘的言語，但那一瞬間的沈靜，反而讓彼此更清楚該怎麼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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